第一百七十四章

王云梦见白飞飞全身颤抖,激动已极,心中当真说不出的快活,她适才叮嘱王怜花,让他把贾珂做的事情,都说成是自己做的,但是在她心里,其实早就把贾珂做的事情,当成她自己做的事情了。

当下面露微笑,笑容很是欢畅,说道:“可怜的孩子,你在这里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语声中充满了慈爱之意。然后看向王怜花,笑道:“花儿,你便跟她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她的身份的。”

王怜花抱着贾珂,懒洋洋地道:“珍珠耳环。”

白飞飞早就忘了珍珠耳环的事,闻言一呆,问道:“什么?”一面说话,一面费力向王怜花看去,一眼瞥见贾珂躺在王怜花怀中,兀自沉沉熟睡,不禁大为诧异。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心心本来待在桌子下面,后来严妈妈将她拽了出来,和她说几句话,就手起刀落,将她的脑袋砍了下来。照你的说法,桌子和心心相距极近,桌下应该溅了不少鲜血,但是苏庆白在桌子下面找到的那只珍珠耳环,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贾珂便是因为那只珍珠耳环,在你晕倒之前,就认定你是在欺骗我们。”

王云梦脸色微变,向王怜花瞪了一眼,目光中颇有恼意,显然是在责怪王怜花为何不欺骗白飞飞,非要照实相告。

白飞飞一时无语。

她当然知道心心不是在桌子旁边,被严妈妈一刀砍断了脖子,但是她心中想的都是如何除掉李阿萝,如何栽赃别人,如何接近贾珂和王怜花,心心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因此她述说种种虚构的经历之时,随口就给心心编了这样一个死法,哪想到这一点漫不经心,居然致使她全盘皆输。要说贾珂聪明才智,远胜于她,她自然不愿相信。但是如今她落入王云梦母子手中,生死悬于一线,此情此景,岂容她任性?

王怜花却神色自若,半点没将母亲的怒视放在心上,笑眯眯地道:“你又是杀人,又是栽赃,又是出卖‘七月十五’,甚至不惜给自己下毒,编了一个这样完美的故事,只为了接近我们。贾珂当然会感到奇怪,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也幸好你没有易容,贾珂又对我的模样,实在太过熟悉。他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十分眼熟,竟似他从前在哪里见过你。待他发现你这个完美的故事,竟是你自己编出来的以后,很快便发现你和我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白飞飞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遍母亲对王云梦的切齿咒骂,王怜花虽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她恨屋及乌,对王怜花也是说不出的憎恶。

这时听到王怜花说贾珂发现她和王怜花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她明知道一个人的模样承自父母,他二人的父亲都是柴玉关,模样有几分相似,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她总是不愿相信,心想:“胡说八道,我怎会和你模样相似?”

王怜花当然不知道她在嫌弃自己,微笑道:“唉,你若想要找人怪罪,也只能怪柴玉关风流之名,天下皆知了。前有金燕这样的苦主,后有我妈和我这样的苦主,再多一个你这样的苦主,又岂会是什么稀奇之事?”

王云梦虽不满于王怜花不照她的安排行事,但也没有打断他,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他讲完这番话。这时听到王怜花提到柴玉关的苦主,王云梦心中一动,知道这正是最好的劝说白飞飞与他们携手对付柴玉关的机会。

但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白飞飞冷笑道:“我要怪罪他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一件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她这张满是血污泥土的脸,虽然在笑,但语气之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愤怒怨恨。

王怜花笑了笑,说道:“这倒奇了!既然你如此怨恨于他,那你离开兰州以后,怎会先去杭州找我,而不是先去西域找柴玉关呢?难道在你心目中,你母亲被柴玉关弄瞎的一双眼睛,扭断的一双手脚,还比不上那些男女之间的恩恩怨怨重要吗?”

白飞飞本已声不颤,手不抖,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地和王怜花说话,却也镇定自若,和往常一般无二。但是此刻她听到“兰州”二字,却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来自兰州?还是……还是贾珂告诉你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心下惊恐:“贾珂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这世上真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吗?他……他简直不是人!”

其实只凭“兰州”二字,白飞飞也不至于这般激动。但是今日,她先是与公孙止联手,以王怜花为饵,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贾珂上钩,只道这次一定万无一失。不料她百密一疏,竟尔忽略了没人会检查新娘是否易容,使得贾珂钻了空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水仙厅。之后又忽略了在场所有帮手,都是公孙止的弟子,只要公孙止还在贾珂手中,当然没有人敢对贾珂和王怜花动手,这才使得贾珂反败为胜,自己一败涂地。

当时她腿上受伤,摔倒在地,心下已是又惊讶,又懊恼,随即想到先前王怜花落入自己手中,自己对他百般折磨,现在自己落入贾珂手中,自然也是必死无疑,如今母亲大仇未报,自己却要死了,心下更是绝望非常。

之后她听了王云梦母子这一席话,方知道自己所有的阴谋诡计,贾珂早已一一识破,她却浑然不觉,兀自像个傻瓜一般,在贾珂面前表演猴戏,不由得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惊讶多一点,还是难堪多一点。

这时突然听到王怜花知道她是来自兰州,她先前在心中积聚的惊惧,在这一刹那同时爆发,她越想越惊讶,越想越恐惧,这才自己吓唬自己,觉得贾珂根本不是一个有缺点,有弱点,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鬼,一个不可战胜的神。

王怜花鉴貌辨色,听她声音中充满了惊惧之情,知道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嘻嘻一笑,说道:“不是贾珂告诉我的,还能是你告诉我的吗?”

白飞飞明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贾珂告诉王怜花的,但她总是暗暗期盼,这件事是别人告诉王怜花的,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贾珂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倘若贾珂连这件事都知道,那其他的秘密,是不是也都在贾珂的掌控之中?

此刻听到王怜花的话,她脸如死灰,心想:“这世上果然没有事情能瞒过贾珂!”当下嗯了一声,说道:“他怎……怎么知道?”

王怜花心想:“她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倒是可爱得很。我不妨做一回好人,让她这副可爱模样,多保持一会儿!”于是嗤的一声笑,不以为意地道:“这种小事,他还不是想知道,就知道了!”

话音入耳,白飞飞只觉得十分刺耳,毕竟王怜花口中的小事,却是她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大事,王怜花这句话,竟似是在嘲笑她自以为了不起,其实连给贾珂提鞋都不配。

她最恨王云梦和王怜花,岂会乐意忍受敌人羞辱自己?一张俏脸,登时涨得通红,急于想要反驳王怜花的话,向他证明,也向自己证明,贾珂没有那么料事如神。一瞥眼,见到贾珂枕着王怜花的肩头,兀自睡得香甜,当即嘿嘿嘿冷笑数声,说道:“倘若他真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就能知道什么事情,那他怎会遭人算计,到现在都醒不过来?”

王怜花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世上本就只有一个人,能算计到他。”

白飞飞冷笑道:“哦?这人是谁?”

王怜花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夹着几分鄙夷之色,似乎在说:这么简单的答案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蠢啊!

白飞飞遭到王怜花的鄙视,却不生气。毕竟在白飞飞心中,他二人先前的交锋,就足以证明,王怜花绝不是她的对手,哪有人会生一个手下败将的气?当下泰然自若地瞧着王怜花,便如没有察觉他的鄙夷一般。

王怜花悠悠地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了!”

白飞飞万没料到王怜花会对贾珂出手,第一反应便是:“他知道你落入我手中,便排除万难,过来救你,他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你却对他出手?嘿嘿,哈哈,你果然是柴玉关的儿子!你果然对得起身体里流的这一半毒血!”言念及此,不禁纵声大笑。

她浑身是伤,只用绷带草草包扎了一番,这时全身剧烈颤抖,鲜血渐渐自伤口喷涌而出,她却好似没知觉一般,越笑越欢畅,神情十分得意。屋里其他人却不禁面面相觑,脸色微变,显然是想不明白,她究竟在笑什么。

王怜花笑道:“这很好笑吗?”

白飞飞笑吟吟地道:“我在为柴玉关高兴啊!”

王怜花笑道:“哦?你为他高兴?”

白飞飞笑吟吟地道:“他有你这样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好儿子,难道不值得我高兴吗?”她在“好儿子”这三字上,加重了语气,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王怜花脸上笑容登时不见,冷冷地道:“你才和柴玉关一模一样!”

白飞飞正待嘲笑他说话怎地这样幼稚,好似一个孩子,忽听得王云梦微笑道:“好孩子,你误会花儿了。他点住贾珂的穴道,可不是要对贾珂不利,只是因为我有件事,想要和他单独谈谈。”

白飞飞眼中光芒一闪,微笑道:“既是如此,伯母这时候把我叫醒,莫非你和他谈的这件事,其实也和我有关?”

王云梦颔首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错,我正是想和你谈谈,联手对付柴玉关这件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贾珂这一觉睡得甚是酣甜,待得醒转,眼见窗纸渐明,天已破晓。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那时王云梦要和王怜花单独聊聊,他不同意,王怜花便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贾珂心想:“太阳这是要落下去了?”一面寻思,一面向右瞥了一眼,就见王怜花躺在自己身边,双眼闭合,兀自沉沉熟睡。

他侧卧在绿色床单上,身上没穿衣服,阳光从窗纸中映进一些微光,落在他的身上,好似翡翠台上横卧着一尊白玉美人像。

贾珂心想:“原来太阳这是刚刚升起啊!”随即一笑,翻了个身,伸手去搂王怜花。

岂知他的手刚碰到王怜花,王怜花就睁开眼睛,向他看了一眼,目光十分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