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其中一个绿衫弟子“呸”了一声,说道:“你本就不是我们绝情谷的人,我们绝情谷的事,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那白衫姑娘又是一怔,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六七道浑厚无匹的剑气接连向她射来,在空中发出嗤嗤之声。她武功虽高,却也不及贾珂,想要躲开,又哪里来得及躲?当场就被这六七道剑气射中了左肩、右肩、右胸口、小腹、左腿和右腿,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的贺客唯恐自己被这几道剑气误伤,纷纷跳起身来,向旁边逃去。

众人循着这六七道无形的剑气看过去,就见新娘收回右手,将头上的凤冠霞帔取了下来,扔到地上,珠冠碎了一地,红布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新娘的脸孔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场众人,有人见过这张脸孔,有人没见过这张脸孔,但是无论见过与否,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人绝不是少女,而是一个少年。

并且是一个世所罕见的美少年。

不少人看见这张脸孔,才相信了那白衫姑娘的话,心想:“原来他真的是贾珂!除了贾珂,谁还能长得这样俊!”

那两名把刀架在王怜花脖子上的绿衫弟子,本就因为这惊变吓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只知道照着贾珂所说,动也不敢动一下,省得贾珂当真戳瞎师父的双目。

这时见贾珂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两转,两人一齐吓得屏住呼吸,打了几个寒战,只感寒毛直竖,心底发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突然间听贾珂喝道:“还不放下刀!”两人受他声威所驱,竟是想也不想地一齐放下长刀。

贾珂见他们放下长刀,暗暗松了口气。他从新娘的大红锦袍下面取出一对剑来,双手握剑,抖落剑鞘,向前两步,左手剑尖指着公孙止的右眼,右手剑尖指着王怜花,从上至下,轻轻一划,王怜花身上的绳索登时断为两截,那数百朵娇艳欲滴的情花也纷纷掉落下来。众人碍于公孙止的性命和他那几道可怕的无形剑气,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那白衫姑娘和公孙止商量对付贾珂的计划之时,王怜花一直坐在他们旁边,将他们的计划听了个全部。他和那白衫姑娘一样,想过数十个贾珂可以用的方案,接着这些方案又被他一一否决,直到新娘走进大厅,他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虽然王怜花对贾珂会来救他这件事坚信不疑,但他一直在担心贾珂会因为太急着救他出来,中了那白衫姑娘的圈套。待他发现贾珂扮成新娘,顺顺利利地制住公孙止,霎时之间,就将这必死之局扭转为必生之局,一颗心欢喜得几乎停止跳动。

他心情激荡之下,情花毒再次发作,浑身上下都剧痛难当,胸口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大手重重地捏了几下。但他却不管这些剧痛,只一心一意地盯着贾珂看,目光贪婪得好似一个渴了七天七夜的旅人,终于看见了一片绿洲。

这时贾珂举剑割断他身上的绳索,王怜花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珂,就等着贾珂看他一眼,向他一笑,哪知贾珂的目光始终不瞧过来。

王怜花不知道贾珂和他一样身中情花剧毒,更不知道贾珂担心此刻花毒发作,会使自己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众人看见可趁之机,立刻向他们出手,因此强忍心头情意,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王怜花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然也不敢和他目光相触。

王怜花心中又奇怪,又失落,又委屈,苦于言语不能,动弹不得,否则他一定要气呼呼地质问贾珂,他为什么不瞧自己!

贾珂左手扔下长剑,抓住公孙止的衣领,三根手指,抵在他的喉咙上。公孙止虽然自觉威信扫地,颜面尽失,心中恚恨难当,但到底小命要紧,不敢轻举妄动。

贾珂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王怜花面前,长剑倒转,用剑柄挑开王怜花身上的情花,然后扔掉长剑,撕破身上的大红喜服,露出里面的里衣,一把将王怜花抱了起来,抗在肩头。

众人正觉奇怪,就见他身形忽地长高了一截,也变宽了一截,料来他先前为了扮成木婉清,便用缩骨法缩小身形,现下他不需要伪装了,就变回了自己的身形。

贾珂生怕情毒发作,在心里不断默念:“这不是王怜花,这是一袋米!这不是王怜花,这是一袋米!”他本来想说这是一头小猪,但是他从前就爱称王怜花为小猪,若说这是一头小猪,怕又会引起情花毒发作,只好换成一袋米。

王怜花可不知道贾珂的苦衷。他被贾珂抗在肩上,虽然还是不能动弹,整个人却已经放松下来。他看着贾珂的后背,故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呼了出去,这两道气流落在贾珂的衣服上,衣服登时陷进去一个小小的窝,这样幼稚的游戏,他玩了一会儿,居然开心得不得了。

樊一翁对公孙止向来忠心耿耿,尊敬有加,先前贾珂以公孙止的安危胁迫他们,他果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生怕稍有不慎,激怒贾珂,害得师尊失明。这时见贾珂把王怜花抗在肩上,公孙止却还在他手中,樊一翁再也忍耐不住,说道:“贾公子,既然你已经救出王公子了,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师父吧!”

公孙止一面觉得樊一翁这话说得太过低声下气,有损颜面,一面贾珂出手如此狠辣,他心里也生出七八分怯意,如今自己落在他手里,还不知他会想出多少狠辣的办法来对付自己,倘若樊一翁说几句软话,贾珂就能放过自己,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因此他的心情当真矛盾得很。

贾珂微笑摇头,说道:“不急。”然后看向那白衫姑娘附近的那两名绿衫弟子,说道:“劳烦两位把刚刚那位姑娘抬过来。”

王怜花有些着急,心想:“贾珂,你可不要就这样杀了她,那可太便宜她了!哼,她先前跟我说,她要先挖出我的眼珠,再捏碎我的四肢,我给她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很好吗?”可惜他现在不能说话,因此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樊一翁一心只想救出公孙止,哪会在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盟友,听贾珂这么说,忙道:“快去,快去!”

那两名绿衫弟子本来听到贾珂这么说,就打算听他的话,把那白衫姑娘搬到他面前,这时听到樊一翁也这么说,当即脚步又加快几分,转眼之间,他二人已经抬着白衫姑娘来到贾珂面前。

贾珂向那白衫姑娘望了一眼,见她四肢都被“六脉神剑”所伤,虽然看不出伤势如何,但她一时半会儿间,都不可能出手伤人。于是向那两名绿衫弟子点一点头,说道:“劳烦两位再跟我走一段路。”然后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公孙止被他抓着喉咙,挣脱不开,只得单腿直立,一步一跳,跟着他离开大厅。

水仙厅外同样围着数十名绿衫弟子,每四人手中持着一张带刀渔网,只是公孙止的要害正被贾珂捏在手中,这些绿衫弟子又如何敢轻举妄当?无可奈何之下,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珂扛着王怜花大摇大摆地走出他们的包围。

樊一翁望着贾珂的背影,心中大为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追上去。他想要追上去,自然是担心贾珂对公孙止下杀手,他不敢追上去,则是担心自己这个举动会激怒贾珂,使得他对公孙止下杀手。

正迟疑间,忽听得“啊”的几声大叫,似乎是公孙止和那白衫姑娘的声音,樊一翁不再多想,连忙循声追上。

但见那两个绿衫弟子站在道路一旁,一动不动,显然是被贾珂点住了穴道,贾珂站在情花丛的边缘,王怜花仍然趴在他的肩头,情花丛中躺着两人,似乎是公孙止和那白衫姑娘。

便在此时,贾珂伸出左手,将公孙止从花丛中拽了出来,微微一笑,问道:“这滋味好受吗?”

公孙止阴沉着脸,说道:“王怜花身中情花剧毒,只能再活三十六日,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再没人有秘制灵药给他医治,你这般折辱我,是想要他活活痛死吗?”

贾珂哈哈一笑,说道:“公孙谷主,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就是不想要他活活痛死,所以才这么做的。听说这情花剧毒每过一个时辰,便会发作一次,并且每发作一次,疼痛就会增加一分。

如今他中了情花剧毒,你也中了情花剧毒,并且你俩中毒的时间,可没有超过一个时辰。我听说你那秘制灵药只在中毒后的十二个时辰之内管用,你当真愿意为了和我赌这一口气,就害得自己情毒频发,剧痛而死吗?”言下之意,自是在威胁公孙止,你若是不给我解药,那你也别想吃解药。

公孙止心想:“他为了救那小子,连假扮婉妹和我拜堂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倘若那小子当真毒发身亡了,我便是吃了绝情丹,活了下来,他也不会放过我。”

公孙止自己没中过情花毒,但是他公孙家已在绝情谷隐居数百年,他哪会不知道情花毒的可怕之处。先前他担心裘千仞找他报杀妹之仇,为了自己活命,把心爱的柔儿扔下鳄潭,此刻先遭到贾珂出手重伤,后遭到贾珂出言威胁,他心知自己绝不是贾珂的对手,早已没有心气和贾珂对抗下去。当下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给你解药,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贾珂微笑道:“说来听听。”

公孙止沉声道:“我今日听信这贱人的妖言妖语,设局对你下手,是我不对,但是我把解药交给你,也算是恩怨相抵了。你得先答应我,你拿到解药后,不会再向我追究今日之事,更不会出手伤我杀我,否则我吃不吃解药,都是死路一条,干吗还要把解药交给你?”

公孙止口中的“贱人”,指的自然是那白衫姑娘,他此刻心里也确实恨极了这位姑娘,若不是她把王怜花送到他的面前,若不是她给他出谋划策,教他怎么对付贾珂,他根本不知道贾珂现在就在绝情谷,哪会想到招惹这个煞星?又哪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公孙止虽然恨极了贾珂,却也怕极了贾珂,怕他怕到连恨他都不敢了。不知不觉间,他对贾珂的愤恨之情,竟然大半都转移到了这白衫姑娘身上。此刻他去看这白衫姑娘,但见她躺在花丛之中,四肢软绵绵地垂下来,浑身血迹斑斑,满脸痛苦神色,心中竟然大感快慰。

贾珂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啊,我答应你!”

公孙止心下迟疑,忍不住问道:“你不会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