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你说:‘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指的是杀之而后快的大仇人的地位吗?”

贾珂去咬王怜花的耳朵,笑道:“大概还有把他儿子教坏的大恶人的地位。”

王怜花“哼”的一声,说道:“谁是他儿子?”然后望向贾珂,笑道:“金瑶公主大概是六七天前离开的寒山寺。她若是乘车,从苏州赶到杭州,用不到半日。倘若她来杭州,真是来找你的,看来她多半还没到杭州,就被人带走了。也不知这么多天过去,他们已经到哪了。”

贾珂“嗯”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心不在焉。

王怜花奇道:“你想到什么了?”

贾珂略一沉吟,拿起地上的柳枝,指向代表洛阳的烧麦,说道:“我之所以怀疑木婉清的朋友,是绿衫人那个临时决定去苏州的同伙,是因为这两件事实在太巧了。

木婉清人在洛阳,本没打算去苏州,收到鸠摩智要带段誉去苏州的消息以后,才临时决定去苏州。绿衫人的同伙本没决定去苏州,不知什么缘故,才临时决定去苏州。一来这两人都是临时决定去苏州,二来他们做出决定的时间相近,三来苏州当时并无大事发生,所以我才把这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但是有没有可能绿衫人的同伙本就是苏州人,他的亲朋好友就在苏州,那时突然生病去世,身边没人主持大小事宜,需要他立刻赶回苏州呢?有可能!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别的急事,才不得不回苏州的呢?也有可能!所以我在想,我会不会太草率了。”

王怜花本已被贾珂说服,认定这些绿衫人就是柴玉关的手下了,这时听到贾珂的质疑,登时想起他先前觉得不妥之处,点了点头,笑道:“除此以外,还有一点。

倘若木婉清的朋友确实交友广泛,或者她这位朋友本就在大理和苏州之间的某一处出生长大,在这一处熟人极多。那她这位朋友写信拜托从前那些亲朋好友,帮自己留意有没有结伴同行的番僧和年轻公子,他远在洛阳,通过这些亲朋好友打听到段誉的消息,也没有多难吧。”

贾珂摇头笑道:“那倒不然。”

王怜花不服气道:“怎么不然了?”

贾珂笑道:“那咱们打个比方好了。倘若我先前推测的是真的,咱们现已断定,他们的据点在高邮以北,并且呢,你知道他们身上穿的是绿色里衣,乘坐的是绿色装潢的马车。现在你不得动用万花门的人,也不得动用你妈那帮手下,只能靠你的亲朋好友,加上我的亲朋好友,我问你:你在十天之内,能不能找到他们?”

王怜花沉吟半晌,说道:“这些绿衫人又不会里衣外穿,我要找人帮忙,那些人就算应承下了这件事,也不能见到一个人,就对那人说:‘这位公子,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里衣’,亦或是:‘这位公子,能否让我进你的马车歇个脚’吧?何况秦岭淮河以北为北方,秦岭淮河以南为南方,你说:‘高邮以北’,就相当于整个北方,再加上小半个南方,这区域如此辽阔,我又从何找起?”

贾珂笑道:“是啦!你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这高邮以北,疆域辽阔,自然难以寻找。你现在知道当时鸠摩智将段誉掳走后,打算把他带去苏州,所以你认为木婉清的朋友只需让人在这一片区域找人,就能找到他们。其实你这就是所谓的’事后诸葛亮‘,因为鸠摩智在大理抓走段誉之时,可没有告诉别人,他要把段誉带去苏州。

鸠摩智虽然在天龙寺说过,他想要《六脉神剑经》,是为了完成对慕容博的承诺。可是一来,早在十多年前,参合庄就已人去楼空,夷为废墟;二来,慕容博早已死去多年,尸骨成灰,他的埋骨之处,可是在京城,而不是参合庄。

一般人听说鸠摩智抓走了段誉,也只会去想:这鸠摩智是吐蕃国的国师,段誉是大理国的王子,吐蕃国和大理国素来没什么交情,鸠摩智这次抓走段誉,怕是要把段誉抓去吐蕃国,以他为筹码,来逼迫大理国皇帝答应吐蕃国什么事吧。

谁会想到,鸠摩智居然会把段誉带去空无一人的参合庄呢?至少段誉的父亲和伯父没有想到,天龙寺的一众高僧没有想到,大理国的一众臣子没有想到,木婉清当然也不会想到。料来当时她收到秦红棉的信,读完信后,将这件事告诉朋友,朋友决定帮她打听段誉的消息,于是写信找帮手帮忙。

正常来说,这朋友找的这些帮手,须得将大理国方圆百里都打听一遍,才有可能确定鸠摩智和段誉走的是哪一条路吧。何况鸠摩智虽然是个番僧,和中原僧人打扮不同,但是番僧在中原也算不上少见,不至于他们经过哪里,哪里的人就一定会记得他们。加之鸠摩智也不是傻瓜,一路上走的应该多是荒山野岭,途中鲜有人烟,而不是大路,要找到他们,起码也要上百人分头行动,连续数日,才可能打听到他们的下落。

那么咱们来算一算时间。

段誉被鸠摩智抓住以后,两人走了三十四五天,终于来到苏州。

咱们暂且假定,秦红棉是在段誉被抓走的那天,给木婉清写信的,木婉清收到信之时,人就在洛阳。秦红棉身在大理国,木婉清却在卫国,大理国的传信官可不能随便进入卫国境内,她要给木婉清送信,用的当然不会是大理国的传信官。洛阳和大理相距大约四千里,哪怕秦红棉用的是民信居最快的寄信方式,这封信也得用个十五六天,才能来到木婉清手中。

即使木婉清的朋友当天就写信寄给住在大理附近的亲朋好友,并且他用的也是民信局最快的寄信方式,这一来一回,就得将近三十天,再加上秦红棉的十五六天,就得四十五六天,那时钟灵早就见到段誉了。并且这四十五六天,可没算上木婉清的朋友找的帮手打听鸠摩智和段誉的行踪的天数,以及木婉清寄给钟灵的那封信在路上走的天数,这件事显然很不合理。

依我看来,这中间唯二能发生变动的天数,就是木婉清的朋友的那两封信,在路上一来一回的时间。先前钟灵来找咱们,曾经说过,她五六天前就收到这封信了,也就是说,从段誉被抓,到钟灵收到信,应该只过去了三十一二天。所以木婉清的朋友将信寄去大理,可能只用了五六天,之后大理那边将信寄给他,也只用了五六天。

什么人能如此迅速地将信从洛阳寄去大理,又如此迅速地将信从大理寄去洛阳?普通的江湖人一定不能,但若寄信人和收信人是同一个帮派的,他们这个帮派之中,有专门负责送信的人,那他们当然能够做到了。”

万花门中也有这样专门送信的人,若是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就会一人配上三匹骏马,以便在路上替换,每过一处分坛,还可以在分坛换马。

王怜花听了贾珂的话,知道他所说不错,但心里仍有些不服气,略一沉吟,笑道:“你说得有理,但是这个信差,可未必就是木婉清的朋友找的。你不要忘了,大理段氏本就是武林世家,武功高手甚多,秦红棉找个身强体壮,练过武功的人,让他牵上三匹骏马,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去洛阳,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吧。

等他到得洛阳,木婉清读过信后,她那朋友再请这人把信送给自己的朋友,之后这人再将回信送回洛阳,木婉清读过以后,又给钟灵写了封信,再让那人送过去。这样一来,钟灵不一样可以在三十一二天内,收到这封信吗?”

贾珂笑道:“这确实有可能。”

王怜花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贾珂道:“但是你还记得那天钟灵是怎么说的吗?”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她那天说了那么多句话,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话?”

贾珂笑道:“当然是述说她收到信的经过的那几句话了。”

王怜花略一回忆,虽然想起来钟灵那日说过什么话,却不明白贾珂的意思,心中很是奇怪,问道:“她那日说的话,和我的猜测有什么关系?她可一句都没有提过,她是怎么收到木婉清的信的。”

贾珂笑道:“对啦!她一句也没有提起她是怎么收到木婉清的信的,这不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吗?”跟着解释道:“怜花,你想啊,秦红棉这封信,可不是在和女儿闲话家常,而是要告诉她,鸠摩智将段誉抓走了。鸠摩智既敢去抓大理国的皇帝,也敢当着皇帝的面去抓段誉,倘若那日鸠摩智抓走的人不是段誉,而是我,你敢笃定,鸠摩智不会杀我灭口吗?”

王怜花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笑道:“当然不敢!”

贾珂笑了笑,说道:“换成是谁,都不敢笃定鸠摩智不会杀人灭口。段誉是在天龙寺被人抓走的,天龙寺的僧人都是段家人,自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只怕大理国上下,根本没几个人知道鸠摩智当着大理国皇帝的面抓住段誉,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天龙寺这件事,不然我也不会一直没有听到风声。

因此秦红棉要找人送信,当然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送信。省得那信差走到半路,心下好奇难耐,便拆开信封,读起信来。读完信后,他知道段誉已被吐蕃国国师掳走,现在下落不明,说不定会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最后害得段誉死在鸠摩智手上,大理国或许也要和吐蕃国开战,你说是不是?”

王怜花点了点头,仍不明白贾珂的用意,问道:“我可没说这信差是秦红棉随便找的啊,这和钟灵那天说的那几句话,又有什么关系?”

贾珂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微笑道:“你先别急,慢慢听我说嘛!”

王怜花笑道:“我着急了吗?明明是你说得太慢了啊!”说着搂住贾珂,将脑袋枕在贾珂的肩头,去数他的头发。

贾珂笑道:“倘若秦红棉真的让这人给木婉清送信,并且木婉清还托这人帮她的朋友送了两趟信,那么木婉清写给钟灵的这封信,当然也会请这人送过去吧。”说完就感到一股热气吹到耳朵,痒痒的,热热的,显然是王怜花向他耳朵吹了口气,表示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贾珂的脑袋向他一歪,搭在他的耳朵上,又道:“这信差帮木婉清的朋友将信送回大理,朋友找来的帮手打听到段誉的消息,写信告诉木婉清的朋友,再托信差将信送回洛阳。也就是说,这信差全程参与此事,对段誉的行踪,只怕比木婉清还要了解。倘若你是钟灵,你读完木婉清写的信后,对段誉的安危十分担忧,那你会不会向这个信差打听段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