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怜花一时之间,倒忘了生气的事。他将自己代入风灵霁,略一沉吟,问道:“你说的问题,莫非是慕容复去找段誉的时候,身边没有别人?”

贾珂笑道:“对啦!倘若慕容复是收到消息以后,才将这件事告诉了风灵霁,那么风灵霁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当然是要搞清楚,慕容复究竟是不是在撒谎。可是当年慕容复和段誉本就是秘密来往,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何况风灵霁又不认识段誉,纵使慕容复能拿出段誉的私人物件,风灵霁也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不是段誉的。

哪怕她被慕容复说服,同意慕容复带人去太湖救段誉,但她对慕容复的话,也一定是半信半疑。她想要证明慕容复的话是真是假,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派人跟着慕容复一起去救段誉。

倘若她真的派了这样一个人,除非这人在途中就被慕容复杀死了,否则慕容复偷袭鸠摩智,抢走那一船‘琅嬛玉|洞’的藏书之时,这人就应该现身才是。毕竟船上放着数百本武学典籍,即使风灵霁在场,也不会放心将它们全部落到慕容复的手上吧。”

王怜花本也是这样想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慕容复一来和风灵霁没有什么私情,二来没把自己和段誉的事情告诉风灵霁,那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本事,被风灵霁如此看重?”

贾珂笑了笑,说道:“我也想不出他手里究竟有什么重要的筹码,能叫风灵霁心甘情愿地让他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这样一来,我就想到了第二种可能。”

王怜花沉吟道:“第二种可能……”然后俯下身去,抓起一只胖丁,向贾珂砸去,催促道:“快说快说,别在这里卖关子!”

贾珂却不急着解答,而是伸出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点,懒懒地笑道:“王公子,你该付学费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心里又委屈,又气恼,当下眼睛一翻,满脸不屑,说道:“我才不亲你!”

贾珂却满脸惊奇,问道:“你为什么不想亲我?我又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这句话却把王怜花问住了。毕竟声称自己从没得到满足的人是他,提出今晚自己睡的人是他,死活不肯跟贾珂说今晚不想自己睡的人还是他,贾珂从头到尾,一直顺着他的话说,从没提出任何要求。

要说贾珂做错了什么事,纵使王怜花脸皮很厚,也不好意思说:谁叫贾珂听到他从没得到满足以后,不立刻称赞他天赋异禀,实在是男人中的男人,而是威胁他今天晚上就要让他心满意足;

谁叫贾珂听到他要自己睡觉以后,不立刻低声下气地挽留他,求他不要走,而是痛痛快快地吩咐丫鬟收拾客房,还问他要带什么东西,好像他自此再不回卧室了似的;

谁叫贾珂明知道他后悔了,却还是不挽留他,求他不要走,他给自己找了那么多梯子下,贾珂却把这些梯子一一搬走,还跟他说,让他不用担心,他自己也可以睡得很好。

王怜花虽然知道贾珂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也不好声讨他。当下“哼”地一声,说道:“你的嘴都亲过胖丁了,怎能再来亲我?”

贾珂格格一笑,说道:“果然是‘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王公子昨天还把它们当成心肝宝贝,非要在床上放上一圈,我把它们踢下去还不高兴。今天你就嫌弃它们了?”

王怜花假惺惺地笑道:“是啊,本公子就是这样无情无义,难道你今天才知道吗?我劝你最好多多讨好我,不然今天变成断根草的是这些胖丁,明天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贾珂虽知道王怜花这是气头上说的话,当不得真,但这话正好说中了他的心病,他不由一怔,手指轻轻抚摸胖丁。

王怜花见贾珂不做声,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贾珂的态度,于是决定再刺激贾珂一番。当下微微一笑,找了个凄凉的调子,低低唱道:“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何物系君心,二岁扶床女。”

他前四句唱的是杜甫《佳人》,之后五句唱的是李白的《妾薄命》,最后一句唱的是贺铸《陌上郎》,这三首诗,讲的都是男人抛弃妻子,另结新欢。

他节选这三首诗的诗句,就是要告诉贾珂:我和这三个男人一样,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你千万不要以为如今咱俩成亲了,我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毕竟两岁的女儿都留不住男人,区区一纸婚书,又算得了什么?怎么样,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吧?既然你知道害怕了,那你赶快跟我说,要我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你睡觉!

王怜花只道贾珂听到他这首小曲以后,心中定会十分难受,渐渐撑不下去,终于向他服软。他心里正自美滋滋的,忽听得一阵劈里啪啦的鼓掌之声。

王怜花一怔,看向贾珂,只见贾珂又拍了几下手,然后将手放下,笑道:“王公子唱得真好听,只是最后一句稍显突兀,毕竟陈阿娇若是有个女儿,也不至于‘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不由大怒,又捡起十几只胖丁,向贾珂砸去。只见贾珂伸手去抓胖丁,抓一只,扔一只,抓一对,扔一对,胖丁虽然很多,但他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王怜花见贾珂没有出糗,更觉不开心,当下微微一笑,问道:“你听了这首曲子,就只生出这一个感想来?”

贾珂嗤的一声笑,站起身来,绕过胖丁,走到王怜花面前,俯下身去,双手撑在王怜花身后的椅背上,问道:“不然呢?你还想要我生出什么感想来?”说着去吻王怜花的嘴唇。

王怜花心想贾珂还没有开口挽留自己呢,他过来吻自己,自己就被他吻住,岂不是很没面子?但是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台阶,就这样把它推开,心里自是千万个舍不得。

他心里打不定主意,正迟疑间,就被贾珂撬开了嘴唇,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我可没有向他认输,只是……嗯,只是他最近武功大增,我反应不及,就被他吻住了!”言念及此,只觉自己这么做,可没有丢掉面子,于是心安理得地伸臂勾住贾珂的头颈,跟他抢起主动权来。

两人亲吻半晌,贾珂将王怜花抱在怀里,他自己坐在椅上,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贾珂笑道:“如今王公子的学费已经付清了,本先生也可以继续给你讲了。”

王怜花笑道:“你这位先生,可比我从前在扬州见到的那几位先生还要没有师德。那几个先生虽然爱钱,好歹不像你这般钻钱眼里,讲课还要按句收费。”

贾珂笑道:“是啊,本先生确实没什么师德。但本先生的失德之处,可不是处处向钱看,而是身为先生,却和你这个学生在课堂上亲热啊。”

王怜花哈哈一笑,说道:“你作为人家的先生,自然不应该和学生在课堂上亲热,但是你作为人家的娘子,却应该随时随地和相公亲热。《礼记》中也提过:‘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可见世人普遍认为,管好自己的家比任何事都重要,当然也比求学重要。你既是我的娘子,也是我的先生,既然成家比求学重要,那么你娘子的身份,当然也比先生的身份重要。所以你和我在课堂上亲热,其实只是在履行你的职责,又如何失德了?”

王怜花这番话自然是在胡说八道,毕竟这句话的家,指的其实是卿大夫分得的田邑,而不是家庭。并且这句话的后半句话是:“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按照他的逻辑,当然是求学要比成家重要,先生的身份当然要比娘子的身份重要。

但他就这么随口一说,贾珂也这么随耳一听,谁也没有当真。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好一个应该随时随地和老婆亲热!那老婆想要我怎么和你亲热?是这样呢?是这样呢?还是这样呢?”他说第一个“是这样呢”时,解开了王怜花的衣衫,说第二个“是这样呢”时,解开了王怜花腰上系的汗巾,说“还是这样呢”时,已经凑过脸去,亲吻起来。

王怜花伸手搂住贾珂的头颈,问道:“你不是……不是……下午还要出去吗?”

贾珂向他一笑,说道:“是啊。”

王怜花去抓贾珂的耳朵,问道:“那你干吗现在脱我衣服?”

贾珂又向他一笑,说道:“当然是在逗你玩啊!”

王怜花听到这话,心中很气,亏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蓄势待发了。当下口上用力,在贾珂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只听贾珂“啊哟”一声痛呼,王怜花直起身来,看向贾珂,见他皱起了脸,心中更觉快活,笑吟吟地道:“怎么样,好玩吗?”说完这话,脸色微微变了。

贾珂松开了手,笑道:“好玩极了。”然后心满意足地亲了亲王怜花,说道:“你还是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

王怜花一听这话,如同乌云中看见一丝阳光,只觉今天晚上留下睡觉的希望就在眼前。当下吃吃一笑,说道:“你这个小淫贼,当然喜欢我这副模样了。”

贾珂向他一笑。

王怜花再接再厉,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晚上,你自己一个人睡,可就看不到我这副模样了。”

贾珂笑道:“那也没法,谁叫你想要自己睡,我又有什么法子?”

王怜花心下大喜,笑道:“倘若你舍不得我,那今天晚上,我还和你一起睡。”

贾珂摇头道:“你难得想要自己睡,我哪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勉强你留下来陪我?”

王怜花本以为只差最后一步,自己今晚就能留在卧室睡觉了,但是贾珂这话一出,他这最后一步,登时变为最后两步。眼看希望越来越远,王怜花焉能甘心?当下笑道:“我一点儿也不勉强。”

贾珂还是摇头,说道:“你明明想要自己睡,却因为我改变了主意,这不是勉强,又是什么?”又在王怜花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你放心吧,我白天多看几眼,晚上就不是非看不可了。”

此言一出,王怜花只觉自己那最后两步,登时变为最后两百步,两千步,两万步……总之离他越来越远。

眼见今天晚上留下来睡觉的希望,就要插上翅膀,离他而去,王怜花迟疑片刻,终于呼出一口气,认输道:“贾珂,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