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少年摇首微笑,说道:“李姑娘,你可冤枉好人了!在下诚心诚意地想要助姑娘一臂之力,可不是想要戏弄姑娘。”

李莫愁“哼”的一声,说道:“是吗?”

那少年笑道:“那位朱姑娘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又是‘活财神’的女儿,加之性情爽朗,不难相处,天下间几个男人不想娶她为妻?更不用说欠她一条命的沈浪了。”

李莫愁听了此言,不由怒从中来,偏偏这少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思来想去,都无从反驳。一时心中又愤怒,又悲苦,最后冷冷地道:“她就算有千般好,万般好,总有一点不好,便是她的武功太差。只要我想,自能让她死在我的手上,到时她一个死人,如何与我争?”

那少年笑道:“嘿,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倘若沈浪心里没她,那你也不必杀她。倘若沈浪心里有她,她死在你的手上,你猜沈浪会怎样看你?何况没得到的东西永远比得到的东西好,死了的人也永远比活着的人好,你杀了她以后,只会让沈浪对她念念不忘,纵使沈浪一辈子都没发现杀死她的人是你,你也一辈子都无法得到一个完整的沈浪。”

李莫愁何尝不明白这件事,不然她也不会宁可去找姓诸的撒气,也没冲进朱府,直接用剧毒无比的冰魄银针扎朱七七。她默然半晌,说道:“沈浪武功远胜过我,我怎么……怎么可能……”她只觉余下的话实在不雅,难以说下去,便停住话头,脸上越来越红。

那少年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从下颏移到领口。随即响起哒哒两道轻响,却是什么东西顺着折扇滑入李莫愁的衣领之中。

李莫愁先是一惊,随即察觉这是两包药粉,不是她想象的活物,这才定了定神,看向那少年,问道:“这是什么?”

那少年收起扇子,笑道:“这叫‘大欢喜和合散’,是我在‘阴阳和合散’的基础上,自己琢磨出的药粉。

这‘阴阳和合散’是采花贼爱用的东西,一男一女服下以后,便会心神迷乱,圣贤也变畜生。若是这一男一女,不在一天之内结为夫妻,便会肌肤寸裂,七窍流血而死。嘿,这药粉说得虽然厉害,其实中毒之人只要多喝几缸清水,多腹泻几次,体内的药性便消解了。就是不找人结为夫妻,也能安然无恙。

这‘大欢喜和合散’则不同。一男一女服下以后,若是不用解药,便是将这西湖的水喝完,也没法消解体内的药性。粉色那包是‘大欢喜和合散’,黑色那包是解药,姑娘回去以后,便寻个机会,将药粉倒进汤羹之中,让沈浪先喝一碗,然后你自己也喝一碗。喝完以后,你再告诉他,你究竟在汤中放了什么东西。

倘若沈浪对你有心,那他自然会遂了你的心愿。你俩既已结为夫妻,你自然不必再将朱姑娘放在眼里。倘若沈浪宁可和你一起肌肤寸裂,七窍流血而死,也不愿与你做夫妻,那你就将这包解药拿出来。

只是有两件事你千万记得:第一,这解药极难保存,打开以后,过个盏茶时分,便会失去效用,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好奇,提前打开解药,断掉自己的后路。

第二,你若是想要试探沈浪对你的真心,那你一定要当着沈浪的面,喝下这‘大欢喜和合散’,等你俩喝完以后,你也一定要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毒药,有什么效用。你若是不照我说的去做,纵使沈浪和你做了夫妻,隔天一早,他也只会说昨晚发生的事,都是你强迫他做的,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李莫愁怔怔地瞧着那少年,一时拿不定主意。

其实她性子乖张任性,又自小在古墓长大,从不把世俗规矩放在眼中,加之她下山以来,见过不少常常寻欢作乐的女子,和男子没有什么差别,江湖上也不以这种行为为耻,她见得多了,渐渐也觉得这些女子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好羞耻的。要她自己说,这少年的主意实在很妙,便是她得不到沈浪的心,只要能得到沈浪的人,哪怕只有一夜,她都觉快活。

偏偏许多年前,古墓派祖师林朝英痴恋全真教祖师王重阳,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应,最后终身未嫁,郁郁而终。她心中满是凄苦怨恨,便见不得别人好,许是为了折磨弟子,便定下两条门规:

一条是但凡古墓派弟子,除非有个男人愿意为她死,不然终生不得离开终南山;一条是但凡古墓派弟子,年幼之时,须得在手臂上点下守宫砂,若是这守宫砂消失,说明弟子再不是处女,那弟子便要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李莫愁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难免受其影响,对贞洁一事看得极重。如此一来,她实在不知道哪种做法是对的,哪种做法又是错的,不由得十分迟疑。

又听那少年说道:“李姑娘,在下言尽于此,这法子你用还是不用,全凭你自己决定。告辞!”

李莫愁只觉这少年的话锋转得也忒快,明明刚刚还在为自己出谋划策,怎么现在就要与自己告别了?但是不等她说话,她已经身不由主地腾空而起,飞向她原先乘坐的那条画舫,衣衫晃动,飘逸有致,直如一片荷叶,轻飘飘地落到船首。

李莫愁一到船首,便下意识地一跃而起,居然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显然是这少年将她掷过来的一瞬,已然将她身上被封住的穴道解开。

李莫愁伸手入怀,拿出那两包药粉,果然一包药粉用粉纸包着,一包药粉用黑纸包着。她将那两包药粉重新放入怀中,去看那少年,那少年已回船舱,船向岸边驶去了。

这个少年,自然便是王怜花乔装改扮的了。此时盛夏未过,骄阳似火,天气闷热,便是独自一人走在路上,都觉得很不舒服,何况被一群人围着?饶是王怜花内力深厚,早已寒暑不侵,仍觉燥热难当,心情烦躁。

他生性记仇,又爱迁怒,便将自己此时的难受,都记在了沈浪头上,心想若不是沈浪太过风流,招惹一个女人不够,还要招惹两个,三个……李莫愁何至于在街上发疯?他大王公子又何至于临街问诊?他全然忘了自己给穆念慈、李莫愁除掉脸上的易容之时,是如何煽风点火,如何添油加醋,要沈浪对二女负责,反而理直气壮地认定自己今日受的苦,全都是沈浪害的。

王怜花离开城东,先去成衣店买了一件青衫,一块面具,又用缩骨功缩小身形,变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然后去西湖之畔找李莫愁,在她这堆已经着火的干柴上,再倒一点油上去。

至于他给李莫愁的那包“大欢喜和合散”,里面装的其实是补气血的药,除了能舒筋活血以外,再没第二个用处,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色无臭,味同清水,混入菜肴之中,几乎没人能分辨出来。

他这么做,一来呢,是想要整一整沈浪、李莫愁和朱七七,以便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二来呢,则是他自小到大,见惯了母亲用身子征服男人的画面。虽然他也觉得贾珂给朱七七出的主意确实很妙,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服气,正好借此机会,试一试他和贾珂究竟谁的手段更为高明。

王怜花走下画舫,回头向李莫愁看去,隐约看见李莫愁仍然怔怔地站在船首。王怜花知道李莫愁已然心动,自觉做了一件漂亮的事,心中大为得意,先找个地方,换下衣服,然后去了香雪园。

到得香雪园,还没走进花园,就听到黄蓉道:“爹爹,好热啊!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又听黄药师道:“你才练了多一会儿,就叫累啦?这劈空掌不挺有意思的吗?来来来,咱们再练一会儿。”

黄蓉是黄药师之女,自幼便有数不胜数的才技摆在她面前,任她挑来拣去。偏偏她虽然聪明,却没有常性,黄药师会的每一样学问她都想学,每一样学到皮毛,便懒得继续钻研下去。比如这劈空掌她早就练过,但是她嫌气闷,练不到一个月便搁下了。

这几日黄药师闲得无聊,见黄蓉和小鱼儿明明身负多种高明武功,但因为生性惫懒,对武功嗤之以鼻,这几年来一直没什么长进,不由心下无奈,决定多教女儿几门武功。

黄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做了个晕倒的姿势,“咚”的一声,便扑到黄药师的怀里,说道:“这劈空掌虽然挺有意思,但是今天也太热了!爹爹,你摸摸我额头上的汗珠儿,我都快变成夏天的雪人了,这劈空掌也要变成劈汗掌了。”

王怜花听了此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虽然贾珂和王怜花早就将《小无相功》和《北冥神功》送给小鱼儿,小鱼儿得了贾珂和王怜花的同意后,又送给黄蓉,黄蓉问过贾珂和王怜花以后,又将这两门武功送给父亲。

但是一来逍遥派的武功是道家武功,和桃花岛的武功截然不同;二来逍遥派的练功法门极为特别,和其他道家武功也不能相容;三来逍遥派的武功极为霸道,需要练功者废掉从前的内功,方可修习逍遥派的武功,不然便会走火入魔。黄药师自然不肯废弃内力,从头再来,因此这两门武功对他的帮助其实不大。

王怜花身负《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两门武功,一来他利用北冥神功吸过不少武功高手的内力,大半都转为他自己的内力,二来逍遥派的武功本就进展神速,远胜其他绝学,纵使他不去吸别人的内力,他练这两门武功已有十几年之久,武功也足以跻身于当世绝顶高手之列。两相加成,他的武功早已远远胜过黄药师。

黄药师见王怜花和自己不过相距七八步,自己居然没有丝毫察觉,不由大是惊异,暗道:“他的武功竟已练到这般地步了?”

黄蓉也从黄药师怀中跳了起来,循着笑声看过去,就见王怜花自梅林中走了出来,笑道:“王大哥,你来找我玩的吗?”说着向王怜花使个眼色,显然是说:王大哥,你快说是,好把我救出这片苦海!

王怜花本就是来找黄蓉的,当下点了点头,笑道:“我要去买样东西,想找人当个参谋,这不就来找你了么!”又看向黄药师,笑道:“黄伯父,可不可以让蓉儿陪我去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买好东西,我便将蓉儿送回来。”

黄蓉欢呼一声,说道:“爹爹,王大哥有事让我帮忙,你可不能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