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瞧见贾珂脸上的阴险笑容,知道他果然是在故意气自己，心下当真又爱又恨，又气又乐,不由得“哼”了一声,向他白了一眼,然后拢好床帐,躺倒在床。

贾珂见王怜花的脸庞消失在床帐后面,不禁暗暗好笑,走到床前，坐了回去。

王怜花见贾珂坐下，登时脸露笑容,甚是阴险,然后一脚踹了上去。

贾珂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疾风,连忙背过手去，隔着床帐，将王怜花的脚抓在手中，随即运起神照神功，用手指在王怜花的涌泉穴上挠了几下。

王怜花素来怕痒,加之涌泉穴位于足心,是“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贾珂此刻不仅用手指去挠,还用真气去擦动经脉，这一下可比那羊舌头的酷刑还要难当数倍。只挠一下，王怜花便格的一声，笑了出来，想要缩回脚去，奈何贾珂抓得太紧,只得将脸埋在薄被之中，闷闷地笑个不停。又用另一只脚去踢贾珂，反被贾珂用手抓住，然后故技重施地在这只脚的涌泉穴上挠起痒来。

王怜花痒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又不愿让楚留香和周芷若听到自己这几乎喘不过气的笑声，只好将脸深深埋在薄被之中，将笑声扼杀野鸭绒之中。不过一会儿，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乎都在发痒，他实在忍耐不住，无可奈何，只得服软，颤声道：“贾……贾珂……我……我错……错啦！”

贾珂听到这话，终于放手。

王怜花连忙缩回了脚，踢开薄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半晌，他才平息下来，见贾珂坐在床沿，后背挺得笔直，不由怒从中来，又一脚踹了上去。

这次贾珂却没有抓住他的脚，老老实实地挨了他这一踹。王怜花反倒有点过意不去，坐起身来，隔着床帐，趴在贾珂的背上。

周芷若哭了一阵，心中轻快一些，将毛巾洗干净，搭在木架上，然后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自然不知道李淳早已认定给李湛下毒的人是赵敏。他听了周芷若的话以后，只道周芷若如今正被苏州官府通缉。这件事虽然棘手，但他也不愿麻烦朋友，因此并不打算找贾珂帮忙。他之所以大半夜过来，不过是因为他对朋友看得极重，知道周芷若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情以后，便陪着周芷若过来给贾珂和王怜花道歉。

这时他见周芷若将自己做下的错事通通说了出来，而贾珂又是给周芷若毛巾，又是和从前一样叫她“芷若姐姐”，显然已经原谅了她，不由松了口气，面露鼓励之意，向周芷若点了点头。

周芷若走到贾珂面前，低下头去，呜咽道：“事情的原委，便是这样了。我周芷若对天发誓，我刚刚说的那么多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不然就叫我不得好死！唉，我当真太对你们不起，请你们原谅。”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这世上谁不会做错事？便是我自己，也常常做下错事。芷若姐姐，你愿意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便算是知道悔过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还要向你请教。”

周芷若点点头，说道：“你说就是。只要我知道，一定不会再向你隐瞒。”

贾珂微笑道：“你刚刚也说过，你杀死库库特穆尔的那天，见到我以后，知道自己已经做下错事，心中害怕得很，虽然觉得对不起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向我撒谎。这才过去几天，怎么你就忽然改变主意，决定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我啦？”

周芷若心下更觉惭愧，说道：“那日你们离开苏州以后，我便想找风灵霁问个明白。可是……唉，可是每次都是她来找我，我却找不到她。我没有办法，只好待在周府生闷气。昨日苏州下了一场大雨，我坐在屋中赏雨，周夫人突然将我叫我叫过去，跟我说晚上有两个大人物——”

贾珂心道：“大人物？李湛和李淳吗？”

只听周芷若继续道：“——要来家里做客，她让我好好打扮一番，但我问她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她却也说不上来。我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屋中，坐在镜子前面，拿起梳子，正待梳梳头发，镜中忽然多了这一张脸，竟是风灵霁。

当时我吓了一跳，连忙一跃而起，转过身来，就见风灵霁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说道：‘恭喜妹妹！’我听到这话，自是一怔，问道：‘恭喜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遇见什么喜事了？’然后我想起你的事来，不由沉下脸来，问道：‘你这会儿过来找我，又要我杀什么人？我跟你说，我可不要再糊里糊涂地做这种事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好，好，别生气，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让你杀人的。’我听了这话，不由好奇心起，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她却不立刻回答，而是接过我攥在手中的梳子，握住我的一缕头发，用梳子轻轻地梳了一下，这才悠悠闲闲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我心下更奇，问道：‘什么好消息？’她微微一笑，说道：‘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如今就在苏州，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贾珂忽然问道：“芷若姐姐，她是什么时辰露面的？”

周芷若想了一想，说道：“大概刚到卯时（注：下午五点）。”

贾珂略一估算时间，心想李湛和李淳应该是在申时六刻（注：下午四点三十分）或者七刻（注：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左右到的苏州。随即想起周夫人说的那两位大人物，料来这两个大人物，十有八|九指的便是李湛和李淳。

周夫人知道两位大人物要来家中做客，自然是周知府告诉她的。周知府前脚刚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后脚风灵霁就过来告诉周芷若，何况周夫人不知道这两个大人物是谁，风灵霁却对他二人的身份一清二楚。

这人的消息灵通，确实超出贾珂的意料之外，也难怪她能找到慕容复这样在江湖上东躲西藏的盟友，库库特穆尔这样在江湖上隐姓埋名的垫脚石，也难怪她这样有信心，认定她能将本身没有任何助力的周芷若扶持为皇妃。

贾珂想到这里，脸上登现笑容，说道：“嘿，她的消息倒很灵通！”

周芷若沉默半晌，突然之间，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说道：“她不仅消息灵通，无论什么事情，她似乎都知道，并且……并且我虽和她没来往过几次，也能隐隐感觉到，似乎无论我去了哪里，那里都会有她的人。我想她要我杀死库库特穆尔，一来是为了让我名扬天下，二来……二来也是为了用这件事来控制我。只要我一日不愿让旁人知道这件事，那么我一日就会受到她的控制。”

贾珂点了点头。

周芷若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都是因为我贪心，才惹出了后面这么多祸端来。如今想来，以她的手眼通天，心狠手辣，纵使我真的如她所说，嫁给了——”

她说到这里，想起李湛和李淳的丑陋嘴脸，心中一阵厌恶，不自禁地嘿嘿冷笑，不愿提起他们，继续道：“——她也不会放过我，到头来，我也只会变成她的傀儡，一言一行，都要听她使唤。这样子做人，还有什么滋味？嘿嘿，如今看来，那件事反倒救了我一命！”

楚留香虽在微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周芷若听到这句话，却好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不自禁地肩膀一抖，颤声道：“但我已经连累了你！”

楚留香笑道：“这些年来，官府一直在通缉我这个大盗，你是知道的。这点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周芷若听他安慰，脸上登时露出笑容，犹如鲜花初绽，偏她脸颊上挂着几滴泪珠，便好像花瓣上的露珠似的，当真清雅到了极点，反而见其艳色。

只是如此美景，房中这三个男人，竟没有一人留意。

楚留香虽然生性风流，喜好美女，但他第一次遇见周芷若之时，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他看着周芷若长大，周芷若对他而言，便好像亲妹妹一般。周芷若生得再美，哥哥又岂会对妹妹生出绮思来？

王怜花虽也喜好美女，但他正坐在床帐之中，连贾珂都看不见，又如何能看到周芷若？不然以他的性子，看到如此美景，虽不敢当着贾珂的面开口称赞，以防贾珂又醋意上涌，再去给周芷若递个毛巾，擦个眼泪，那可就大大不妙了，但也少不得要在心里连连称赞几句。

贾珂一来对美女没有感觉，不然也不会当年说杀石观音，便丝毫不留情地将她杀了，二来他听到楚留香的话以后，登时想起适才自己说卧室里一片狼藉，楚留香却坚持要在卧室里说话这件事，不由心下更奇，寻思：“官府可不会因为周芷若杀死了库库特穆尔，就要抓捕她啊！何况这件事怎么会和楚留香扯上关系？”

他心中既然有事，自然没去留意周芷若的容貌，想了一想，实在想不明白，于是问道：“这件事和官府有什么关系？”

周芷若心念一动，暗道：“原来杭州还没收到消息呢！”随即转念，又想：“杭州和苏州离得这样近，便是今天收不到消息，明天也会收到消息的，嘿，我又有什么好庆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