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第六章

不出半个时辰,严妈妈已经将那报信女孩剁成肉酱,房间之中盈满了一种腥臭之味,若非他们租的是独栋的宅子,只怕早就有人叫来官差了。

王夫人浑然不觉,负手站在窗前,默默想着心事,忽听得敲门声响了起来,“笃,笃笃笃。”

王夫人怔了一怔,走出房间,看向院门,就听得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仍是“笃,笃笃笃。”

王夫人道:“谁在外面?”

那人道:“七月十五。”

和刚刚敲门一样,那人很快又重复了一遍:“七月十五。”

王夫人将门闩抽出来,打开屋门,向外面一看,就见外面站着一个挑夫,这挑夫年纪不大,肩上挑着两个木桶,木桶中放着几尾活鱼,在木桶中不断跳动,冷冷的湖水顺着木桶流下来,滴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不一会儿就将路面完全打湿。

这是杭州城里最常见的鱼贩子,每天一早,送鱼的船从四乡驶进城里,在小河埠靠岸,鱼贩子就会用木桶挑着鱼虾螃蟹进城里去,这些木桶有些送往酒楼,有些送往买水产的铺子,铺子的老板接到货后,就会将鱼虾装好,找挑夫送到前一天在铺子里订好货的人家。

如果没有听见刚刚的话,谁会看出这个送鱼的挑夫的古怪?

王夫人让了让身,示意这挑夫进来,待挑夫走进院中,她将院门关上,脸上神色严峻,问道:“你为什么这时候过来?”其实她不认识这个人,但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七月十五”的人。

“七月十五”里只有两个人知道她的身份。

一个是“七月十五”的头目。

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引荐人,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那挑夫将木桶放下,微笑道:“再晚一点,只怕就来不及了。”

王夫人道:“来不及做什么?”

那挑夫微笑道:“来不及阻止夫人去西湖。”

王夫人以为他来意不善,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那挑夫微笑道:“鬼公子临时换了一个地方。”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请帖,双手递给王夫人。

请帖仍然是一张白纸,纸上仍然用方方正正的僵硬字体写了一句话:“有朋来七槐,不亦乐乎

。”

王夫人皱了皱眉,道:“七槐是哪里?”

那挑夫微笑道:“是一处宅院,夫人将这张请帖靠近火烛,不消片刻,反面便会出现地图了。”

王夫人“嗯”了一声,又问道:“为什么不在水月楼了?”

那挑夫耸了耸肩,微笑道:“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水月楼了。”

昨天王夫人来到杭州,就去西湖转了一圈,虽然她不曾坐在水月楼上欣赏湖景,但是她租了一条画舫,命船夫将画舫划到水月楼前面,将这条楼船仔细地瞧了几眼。

这条楼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不存于世了,王夫人不免大吃一惊,担心是有人知道他们今天会在水月楼上聚会,才对水月楼出手,厉声道:“怎么会没有水月楼了?”

那挑夫道:“因为船主刚刚将水月楼卖了出去,那个买家买下船后,就将船拆成了一百多块,有用的东西全部搬走,没用的东西,就用火烧毁了。”

王夫人更是吃惊,问道:“那买家是谁?好好的楼船,怎么得罪他了?”

那挑夫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一个月前,鬼公子就派人和原主人说好,今天水月楼要给他用一天,但是刚刚,水月楼的原主人派弟子过来,说他逼不得已,已经将水月楼卖给他人,没法给鬼公子用了,还将订金一并送还回来。要知道水月楼的原主人在江南嚣张惯了,竟然都对这人没有办法,这人来头一定不小。”

王夫人心中愈发好奇,问道:“那水月楼原来的主人是谁?”

那挑夫道:“夫人有没有听说过‘僧王’铁水这个人?”

这名字王夫人从没听说过,她问道:“怎么,他很有名吗?”

那挑夫道:“这人本是少林门下,学了一身武功,但是他脾气不好,又受不惯少林寺的戒律束缚,十年前就叛出少林派,自封为‘僧中之王’,少林派也始终奈何不得他。”

王夫人道:“嗯,看来他武功很高了?”

那挑夫道:“据说他叛出少林派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少林寺中第一高手了,但是因为脾气太坏,所以一直不得少林派其他人待见。后来他叛出少林派,便广收门徒,无论是谁想要拜他为师,都得剃光头发做和尚,但是只要

拜入他的门下,在咱们江南这一带,就再不怕被人欺负了。

其实这条水月楼原也不是他的,是柳杭州的,柳杭州从前是杭州最有钱的人,就因为在水月楼上大宴宾客的时候,喝多了酒,醉醺醺地骂了他几句,他就把柳杭州一家老小都绑了起来,要柳杭州赔礼道歉,他对柳杭州说,那天晚上你在水月楼上一共说了多少句话,就要给我几千两银子、

当时柳杭州迟疑一秒,他就切掉了柳杭州的老婆的鼻子,再迟疑了一秒,他就挖出了柳杭州最宠爱的小妾的眼珠,又迟疑了一秒,他就砍断了柳杭州的儿子的一条腿,最后他的刀放在柳杭州的那……那什么上面,柳杭州才哭爹喊娘地答应了他,一夜之间,柳杭州就从杭州城最有钱的富豪变成了穷光蛋,这件事才算完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好没种的男人,这样也是活该!”她显然骂的是柳杭州,又道:“他这般嚣张跋扈,心狠手辣,居然还乖乖地把水月楼让给别人,看来那人一定是一个比他还要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人了。”

那挑夫点了点头,微笑道:“但那人无论是谁,总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还请夫人放心赴约。”

王夫人终于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待那挑夫离开以后,严妈妈走了出来,一双苍老的手上满是血污,问道:“夫人,咱们不去水月楼了,这堆肉酱怎么办?要不就把她埋在这院子里当花肥?”

王夫人道:“咱们只租了这地方三天,三天以后,就算还要续租,房主也会过来,这院子里的土有没有翻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略一沉吟,说道:“一会儿我去赴约,你自个儿去西湖,租一条大点的船,想办法避开别人的视线,把她沉下湖去。”

严妈妈应了一声,出去买了一只木头箱子,箱子里面铺了一层油纸,她将那女孩的遗骸都装进木箱中,等王夫人离开后,便洗了个澡,然后去车行雇了一辆车。

那车夫见她容貌丑陋,嘴边两道极深的竖纹,年纪已经很大,却全无和蔼之色,反而目中满是煞气,便移开目光,不敢和她目光相对,问道:“老妈妈,你去哪?”

严妈妈道:“西湖,你去吗?”

那车夫笑道:“去的。”

严妈妈道:“好,你等等。”说着转身回去,一会儿抱着一只木头箱子走了出来。

她一走近,车夫就闻到了一股腥臭之味,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你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这么臭,可怪难闻的。”

严妈妈一听这话,心中很是紧张,眯着一双小眼,从怀里拿出来十两银子,道:“如果你什么也没有看见,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

十两银子是车夫小半年的收入了,他笑了笑,道:“二十两。”

严妈妈“哼”了一声,道:“另外十两,等到了西湖再给你。”说着,就抱着箱子,跨上马车。

马车里却已经坐着两个人。

花如玉微笑着,坐在马车里,笑得又温柔,又动人。

就在严妈妈看见他们,要质问他们是谁的一刹那,他先伸出了手,手指点在了严妈妈身上穴道,然后轻轻一拽,便将她拽进了马车。

严妈妈的人躺在花如玉脚下,严妈妈手里的木箱放在花如玉膝上,他低着头,凝视着木箱,叹了口气,将木箱扔在严妈妈的身上。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老妪,看起来和严妈妈竟有几分相似,她穿着青缎绣鞋的脚就放在严妈妈的脸上,见花如玉没有打开箱子,心中也有了数,脸色惨白道:“公子,这里面装的是……”

花如玉颔首道:“是心心。”

那老妪道:“她去给王夫人报信,怎么会死在她的手上?”

花如玉道:“你若是好奇,等回来以后,可以好好审问她。”她指的显然是严妈妈。

那老妪点点头,又问道:“公子,你不怕计划失败了吗?”

原来花如玉这几天虽然用“七月十五”的五张票做了二十七笔生意,但他自己并不是“七月十五”的人,那二十一个人中,他也只知道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和他合伙做生意的,另外一人则是王夫人。

花如玉不知道“七月十五”约在水月楼上见面,但是昨天中午王夫人抵达杭州,在酒楼里吃饭的时候,他正好瞧见王夫人。花如玉心想:“‘七月十五’要在明天见面,她现在在杭州,显然他们是约在杭州见面了,我不妨跟着她,看看她

这两天都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