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四十八章

王怜花也在看着贾珂。

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眼中波光闪闪,似乎蕴着泪光,紧紧咬着双唇,几乎要冒出血来,那样委屈,那样无助,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一样,但是嘴角微撇,努力去笑,偏又那样倔强。

两只手垂在身侧,贾珂一时真说不上来,究竟是他那只血迹斑斑的手看上去触目惊心,还是满地沾血的碎瓷片看上去更为触目惊心。

他这时候哪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忽然想到:“刚刚我只想着司徒静可怜,竟然忘了,怜花看见她投入我怀里,我没有推开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他本来就极度缺乏安全感,最爱吃醋,我还和司徒静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近,真是该死!”

又想到要是王怜花当着自己的面,将别人抱在怀里,自己怕也要喝上一肚子的醋,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他大步走到王怜花面前,众人这时候也都瞧见了王怜花脚边的碎瓷片,均想:“他好大的醋性,不知道贾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怎么安抚他!”目光中颇有看热闹的意思,就见贾珂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然后在自己的手上划破一道口子,霎时血珠就顺着伤口喷涌出来,

众人不由惊呼一声,王怜花一怔,连忙伸手去握他的手,急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贾珂脸上爱怜横溢,凝视着他,温柔道:“你手上这么多伤,我好心疼。”

王怜花听出他的意思是说,你因为我在手上弄出来了这么多伤,我好心疼,不知道该怎么让你解气,只能在我的手上也划出这么

多道口子来,好和你一起疼了。一时很想笑,又很想咬贾珂,脸上不由红了。

其实他弄碎茶杯虽然是情不自禁,但是之后一直没有点穴止血,也没有包扎伤口,却是有几分刻意的成分在。

当时他气恼过后,冷静下来,只觉得手生生作痛。这时候司徒静仍然在贾珂怀里大哭,他冷眼瞧着,见贾珂始终没有伸手去抚摸她,反而双手背在身后,知道他只把自己当成一面墙,一个靠枕,让哭得晕头转向的司徒静能有个借力的地方,心中气恼也减弱了三分。

他上下打量司徒静,见她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如今痛哭流涕,愈发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对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女人,很容易就被她们打动心肠,便想:“你以为你装可怜就能把贾珂抢走吗?要装可怜,谁还不会了,难道我会不及你吗?”于是做出这副模样来,等贾珂回头,专门演给他看。

只是没想到贾珂技高一筹,一下就叫他心肠软了。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只是不小心弄碎了而已。茶杯划破我的手,你就要划破自己的手,哪天别人捅我一剑,你是不是也要往自己身上捅一剑?我本来手就好疼了,你又划破自己的手,难道我不会心疼吗?”

贾珂扔掉瓷片,托着他的手,看着雪白柔腻的手掌已经猩红一片,手指和手心上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细长伤口,轻声道:“真的只是不小心?”

王怜花嗯了一声,紧抿嘴唇,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做的坏事,说的谎话,就要被家长揭穿的孩子,满脸的小心翼翼,严防死守,眼中闪过的,尽是孩子似的顽皮和狡猾。

贾珂抬手摸了摸他嘴唇上咬出血的牙印,道:“这也是不小心咬破的?”

他的动作好轻,好温柔,王怜花很不自在地道:“因为手好疼,想要分散下疼痛,就把嘴唇咬破了。”他说完这话,立马理直气壮地瞪向贾珂,大有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就在你嘴唇上咬一口,让你也有这样一个冒血的牙印的架势。

贾珂也没拆台,只是柔声道:“以后不要‘不小心’了,好不好?什么时候你想要‘不小心’了,你可以打我,咬我,对我

做什么都行,但是不要再‘不小心’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王怜花凝视着他,眼中射出欢喜的光芒来,嘴上却不服输地道:“不好,不好极了。我‘不小心’受伤了,只是身上痛,如果我‘不小心’伤了你,我不仅要做牛做马的照顾你,你稍不如意,还可向我撒气发威,看着你身上的伤,我不仅不会顶嘴,心里也只会心疼你,恨不得你多骂我几句,好知道你精神不错。你瞧,和前者相比,后者是不是一笔亏本买卖?”

贾珂还没回答,旁观众人中已有数十人先笑出声来。王怜花扫了他们一眼,目中蕴有冷意。贾珂听到这杂乱不齐的笑声,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先对王怜花一笑,然后托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叫来衙役,让他向那几个帮玄慈方丈治伤的太医讨要伤药和绷带,在王怜花手掌上倒上伤药,划了几划,已经在他伤处薄薄地涂了一层,再用绷带将他手上伤处紧紧包好。

站在戏台上的唱戏的人不演了,戏台下面的观众自然就看不下去了,贾珂叫衙役拿药的时候,皇帝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这里是为了审案,而不是为了看戏。

这当然不能怪他,水母阴姬的自杀和她与其他女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对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皇帝冲击力实在太大,他看着水母阴姬的尸体,就想:“朕的后宫之中,哪些人平日里来往太过亲近了?等此间事了,朕要好好查查。”

他看着司徒静扑在贾珂怀里,贾珂没有拒绝,就想:“从前朕也没看出贾珂喜欢男人,怎么这一趟回来,忽然就对男人深深钟情了?现在看来,他也是乐意亲近女人的,只是他如今年纪尚小,在这种事上就如同一张白纸,见到王怜花,略有几分情意,就以为那是铭心刻骨的真爱了。

也是,这王怜花毕竟是王云梦的儿子,当年王云梦出现在朕的面前,登时满堂生辉,明艳不可方物,朕何尝不对她一见钟情呢。王怜花虽然是个男人,若只看外貌,也不比他母亲逊色,难怪贾珂为他神魂颠倒,自以为是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真爱。

过上一两年,等他见惯美人,不用别人拆撒,他自己就厌倦了。到时候朕正好

把女儿嫁给他。”

这时贾珂已经要来伤药,他手法极快,皇帝转念之间,他已经将王怜花的手包好,皇帝咳嗽一声,众人齐齐看向他。

皇帝道:“没想到水母阴姬师徒这么容易就自尽了。”抬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十五人,问道:“你刚刚说你准备了三样东西,你已经说了两样,那这第三样——这十五人是做什么的?”

贾珂正想走过去,王怜花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拉他袖口,他停住脚步,王怜花已经挖出一块伤药,抹在他手上那道伤口之上。

这中间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落在众人眼里,贾珂仅仅是步伐一顿,便继续前行,走到皇帝面前,说道:“回皇上,微臣在飞仙岛遇见假叶孤城以后,他准备了一艘船送我回来,还跟我说他要去东瀛找一个铸剑大师。

微臣和他在钱塘江分开后,直奔杭州城,才知道前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微臣先前在仙人渡镇,醒来后却出现在了南海,微臣实在不懂为什么抓住我的人不将我杀了,或者像栽赃王怜花一样栽赃我什么罪名,而是要不远千里将我带去南海,扔进海里。

因此微臣当时就怀疑,那人将我扔到南海,是不是想要让我遇见叶孤城。”

这话乍一听十分古怪,可是如果和叶孤城这两个月一直待在京城这件事放在一起看,就十分的明白了。

皇帝颇为赞赏的看他一眼,问道:“你当时就察觉到你遇见的叶孤城是假的了?”

贾珂道:“微臣当时没想过叶孤城是假的,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因此微臣找了一些朋友,在海上拦住了叶孤城的船。刚登上船,就发现船上的人都换了一张脸,并且都装作不认识微臣。

可是微臣毕竟在船上待了好几天,他们虽然能更换面容,却换不了两眼之间的距离,因此尽管他们极力掩饰,微臣还是认出来,他们确实就是先前送微臣回中原的那些人,这才知道原来微臣遇见的叶孤城也是假的。”

皇帝心中一凛,问道:“那现在是他们的真面目了吗?”

贾珂摇一摇头,道:“虽然现在仍然不是他们的真面目了,可是当时我打量他们许久,还是认出了其中一人是谁来。

想想也是,叶孤城和

江湖人最大的区别,不是他的剑法有多么高明,而是他自幼在白云城长大,白云城虽然只是海外小岛,但城中已有近千民众。在他小的时候,他父亲是白云城城主,后来他父亲过世,他就成为白云城城主。

他早已习惯众星捧月的生活,他的做派,谈吐,习惯,喜好,实非一般江湖人能够模仿出来。至于模仿他的人剑法好不好,反倒没什么关系,毕竟人人皆知叶孤城每出一剑,必杀一人,没有人会随意叫他拔剑的。”

皇帝一听,不由一呆,暗道:“他这话难道是说,模仿叶孤城的人竟然是哪个勋贵出身的人?他能认出那人是谁来,当然是因为见过那人,可是……那是谁呢?”想到这里,如芒在背,大感恐惧,低下头去,凝视着那十五人。他们身上的穴道皆被封住,此刻只能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任众人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