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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妈妈答道:“嗯。很早我就开诚布公地和他讲过。结婚也是他答应我和你齐阿姨继续往来才结的。”

杜明明痛苦地问:“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才蠢,即使在这个年代她们的恋情都不一定得到祝福,何况那个年代?她们是迫不得已的。自己爸爸一定是很爱自己的妈妈,所以只要能和自己妈妈结婚,就愿意全盘接受这一切,甚至齐阿姨过世后依然为她们隐瞒着,扛起了所有的误解,默默承受了十多年自己女儿的白眼和冷漠。

原来是这样,自己甚至不是父母爱的结晶,自己是爱的妥协下的产物。

“齐叔叔呢?”杜明明抽着气问。

“他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假装不知道。”杜明明妈妈说。

杜明明眼泪一直掉,可是嘴角却笑得要抽搐,自己这么多年真像个小丑。在无边无际的自怨自艾里,在虚假的故事里悲伤绝望。

她终于被辜负了个彻底。她所有的青春年华都被这一群人生里最亲密的人毁了,他们看着她发疯,看着她流放自己,看着她日日夜夜地痛苦,崩溃,却不肯告诉她一个真相,无非是担心她真的知道这个真相,就会彻底疯了。

她忽然被开了天眼,明白了所有的以前觉得滑稽的,可怜的,令人心痛的一切,关于她妈妈的一切——她那个时候那么恨又那么同情自己妈妈被蒙在鼓里,为背叛她的齐阿姨做尽了一切。原来根本不是那样,一切都是她妈妈心甘情愿,一切的都是自己的无知。

‘如果忘却就是记住,那么我多么接近于忘却。’她明白了妈妈这句话的意义。

她明白了妈妈为何坚持要给齐阿姨换最好的墓地,她明白了她妈妈为何坚持要用那张照片做齐阿姨墓地的头像,因为那是他们年轻时的合照。

她妈妈永远记得齐阿姨喜欢玉兰花,墓上要有玉兰花的雕像,而齐阿姨知道妈妈最喜欢红玫瑰,那一天,桌上那捧刺眼的红玫瑰。

自己果真是这些故事里最大的小丑,在十多年的光阴里演着自己的独角戏。

可现在他们为何又来告诉她了呢?因为和自己同住的那个伟大心理医生,告诉他们自己痊愈了?不会疯了?

她忽然想到天使先生提醒他的,案发现场那个“她”指的是谁并不一定是个定论,她自以为的不一定是正确的。她想她现在相信了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生活里最为真实的部分,多么可笑,一个自称天使的诈骗奇男子是自己人生中最为可靠的一部分。

她有气无力地问道:“当时齐阿姨当时说的‘不要告诉她’里的她,看来不是指你了,那她指的是齐叔叔,我,还是齐浩?”

杜明明妈妈说:“是你。”

杜明明听了,不知道为何,又难过地落下泪来:“为什么是我?”

杜明明妈妈说:“因为她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直希望以后你能成为她媳妇。”

杜明明忽然暴怒:“你说谎!你们全都在说谎,我不信!”她虽然知道是真话,但因为这句真话她觉得她连那些关于齐阿姨所有的美好回忆都被糟蹋了,原来齐阿姨对自己无限包容的爱来源于此,真是令人痛苦。

杜明明妈妈哽咽着重复说:“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全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那天的事也是后来你爸爸告诉我才知道的。”

“那天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要有那样的对话?我可以永远不知道的。为什么你要跑过来告诉我,嫌我过得还不够艰难吗?”杜明明艰难地问。

杜明明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齐浩在那之前发现了她妈妈和我的关系,他很愤怒,很痛苦,他准备和自己妈妈决裂,他知道你齐阿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老公,但最在乎你,所以威胁要把事情告诉你!好几天了,他要惩罚自己的妈妈,所以他逼着自己的妈妈,如果她自己不亲自来告诉你,就由他来告诉你!所以你齐阿姨很害怕,齐浩定的时间快到了,她被逼得没有退路,偷偷找你爸爸商量。”

“齐浩知道?他早就知道?这不可能!”杜明明在洗手间,仿佛一个房间里的幽魂,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吐不出一口气,这房子也早就有了新主人,她只是一个失去一切的鬼魂,她幽幽地说:“他逼她妈妈告诉我?”

她妈妈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这也是真的。”

杜明明咬牙切齿:“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你怎么证明!”

杜明明一下子就想到车祸发生前几天,原本一向和自己共进出的齐浩忽然距离自己很远,也不和自己上下学,也不和自己说话,她本来就觉得他忽然这么冷淡自己,变得这么奇怪,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情让他生气了,却一直找不到触怒他的点。而撞见自己爸爸和齐阿姨的那时那地,也是那天得齐浩提醒暗示,才去那里找自己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