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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夫人,自然就是说的武大郎亲妈。

武大郎千不好万不好,但确实是非常孝顺,从小就对自己的母亲非常孺慕,不管她是粗俗贫困还是冷声呵斥。

然而武大郎的母亲绝不仅有他这一个儿子,生下来的孩子要是放在现在的世界来说,那就是可以组成一个排球队。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武大郎也绝不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只是个挂名的老大。

后来长大了些,武大郎得到了潘老爷的看重,到潘府去读书识字,就更是和自己的母亲疏远,平时见面也什么话都不说。

老夫人不说话是不关心,而武大郎却是心里存着念想,这就像是小孩子特别馋的一颗饴糖,然而怎么也不能吃到嘴巴里,就算是年纪大了,心里头也总是惦记着那个东西。

于是就在他终于成功立业,娇妻美妾另立府邸的时候,第一个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老母接到自己身边来伺候,可惜老夫人没承这个情,一门心思念着什么时候老武家能传播子嗣,看他们这一家一直没动静也来气,一早就说要去其他的兄弟那里住了。

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老夫人亲自托人来找武大郎。

当下,武大郎什么咬牙切齿要抹了莲妈妈脖子的事情都给忘记,手里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忙拍拍袖子跟着这管事一起来到了老夫人面前,低头请安。

然而这孺慕的样子在下一秒破功。

“什么,莲妈妈有孕了?”武植张大了自己的嘴巴,这下真是瞪得眼如铜铃,粗哑的嗓子都差点要破了音。

坐在榻上的老夫人手里头嗑着瓜子仁,也懒得搭理这个又蠢又毒的儿子,手轻轻一摆,就有仆从压着莲妈妈走了过来。

只见原本还蓬头垢面、苦苦抱着他哀嚎的妇人垂着头走进来,默默站在老夫人的身边,这避开他眼睛的老货可不正是那个脸皮城墙厚的莲妈妈!

他下意识摇头:“这,这不可能!她都这么老了,怎么可能还能有孕!”

这话就是完全惊慌失措的下意识的话。武大郎却是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有多能生,就两年前肚子里才刚揣个老小,那时候她的年纪要比现在的莲妈妈还大上了好几岁哩。

老夫人冷冷一拍桌,厌恶道:“我也是舍下了这张老脸,已经另外请了医师来看。人家老先生精通黄岐之术,难不成还比不过你?生下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义的儿子,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

如遭雷击,武大郎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凳子上的时候,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见此也不心疼,冷漠地转过头去,原本还有的两三分亲子之情也被他这几天干的蠢事消磨得精光,只是挥手另叫了医师来。

“母亲,”武大郎这时候回了两三分神,自然明白莲妈妈有孕的事情不可能作假,他吞吐道,“我当然相信您。只是莲妈妈这事未免过于难看,要是被同僚抓到,儿子的仕途基本也已经全完了,这孩子……还是打掉的好吧。”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武大郎从小学的都是儒家思想,精髓没学到,迂腐之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刚才无情下令要杀掉莲妈妈的时候头也不抬,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害羞。

然而老夫人习惯了爽朗的直来直去,最不喜欢他这样吞吞吐吐,当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另抓了毛嗑在手里吃,还另外吩咐了些什么。

等到医师搭住他脉搏的时候,武大郎还愣愣没明白怎么回事,转眼看到老夫人半睨着眼睛扫过来时,心下一暖:“母亲,儿子身体很好,不用忧心。”

而他旁边的医师已经收了手,下巴上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的,冲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下,老夫人一口唾沫星子啐了过去:“你好个老子屁!你那活不顶用,这辈子也生不了孩子了。老说你们读书人清高守礼,我瞅着还比不上我一个乡村老妇,这事我都替你丢人没脸,一把年纪了臊得慌。”

“你真当我个老么咔眼的想管你裤裆子里头的事情?还不是为了给你们老武家留后!你不行了,有没有听明白!你不行!没了莲妈妈,你就算是断子绝孙了,你听明白了吗?”

这一大口唾沫连着七零八落的瓜子壳一起糊过来,黏了这位本来仕途平坦顺遂的武大郎满脸,他母亲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这话可谓是粗鄙到令人难堪至极,就算是在说自己的亲儿子,也未免太过分。

武大郎的脸色一下子青灰下去,然而不止是因着自己敬爱的母亲的侮辱,更是因为对方嘴里说的话。

什么不行了?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