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河神 他日后定能庇佑百姓,福泽万民!

燕先梅努力平复自己激动不已的心情。

精心打理的白胡须都被他自己扯掉了几根,可他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疼。

他此刻心潮涌动,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如果一个地方将树木保护得很好,非常好!但是百姓无论如何努力耕作,也依旧很穷苦呢?”

燕老说完就后悔了,他当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小石头再聪明,再有灵气,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那是他年轻时曾经任职过的一个地方,名为嘉县。

嘉县那个地方混乱贫穷,百姓明明拼命耕作,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日日夜夜都不曾歇息,却怎么也没法提高亩产。

直到他离开时,也没有太大的改变。他始终记得临走前看到的那一幕——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灰扑扑的大地上、一切都显得陈旧黝黑、老人大多早早离世,年轻人也大多枯瘦,眼里麻木大过生机。

但偏偏是那样麻木的眼神里,在得知他要走的时候,落下眼泪。

他明明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努力当了个官。

这是他的心病,即使后面仕途还算顺利,做出了许多成绩,但始终忘不了那双眼睛,认命又麻木。

“是我说错话了,没有否认小石头你的想法,那些想法很大胆,很新奇。”燕老坦诚地道歉,没什么架子,仿佛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点哄的感觉:“我觉得你写的那些很对,小小年纪能想出来非常聪明了。”

他哄他的,顾璋倒是对他口中的地方产生了好奇。

生态如果确实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信会越来越穷,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非常好是多好?”他有点不太相信这句话。

燕老见他没有被否定的生气和恼怒,反而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顿时心生喜爱。

不骄不躁、对万物充满好奇,谁能不喜欢这样的性子呢?

不愧是能去拉下脸撒娇哄父母开心的小娃娃,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燕老笑容更真挚了,他想收一个这样的小学生!

见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是好奇,燕老也直言不讳道:“保护得很好,不许百姓砍伐树木,就连树枝都不行,那里风景很不错,绿树成荫,是一难得美景。”

顾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问:“森林是地主的?还是官府的?那树肯定很值钱吧,要不怎么连树枝都不让砍。”

“是当地富商官府手里买下的,木材确实很值钱,所以不许当地百姓砍伐,还会在森林里安排巡逻队,如果碰到了盗伐的,会给予严厉的惩罚。”

顾璋从身下的草坪上,揪起了一根青草,又问:“没有树,那用什么盖房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加了句:“我们村盖房子都要用木头,很粗很大的树做的木头。”

“哪里盖得起这种屋子,他们那儿都是茅草屋,小石头你见过茅草屋吗?”

燕老觉得顾璋就是通过眼前这一方世界,得到了很多启示,所以想给他讲讲更多,于是将嘉县的情况细细道来。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是离开前的那一幕,始终印刻在他脑海里,于是他口中的描述也多与那一幕相合。

树枝都不能砍、茅草屋、灰扑扑的、地贫瘠……

顾璋听完,心里已经从原本的许多猜想中,锁定了其中一个可能性最大的。

地主是商人,眼里只有钱,恐怕宁愿浪费,也不会给周围的百姓用一分一毫,毕竟他们不关心产量和百姓,只关心自己口袋里的钱。

顾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甜草,递给金主爸爸一根,自己留一根。

他手慢慢剥开甜草,就像是小孩一样天真地问:

“没有木头的房子肯定很小吧?”

没木头怎么盖房?自然只能是小而破的茅草房。

“没木头冬日怎么取暖呢?永河村家家户户都要备不少木头过冬呢。”

自然只能烧草,到严寒的时候,说不定连房子都要拆点来烧。

“在草屋里烧草,烟会很大吧,人还能在呆吗?爷爷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燕老愣住了,他当时刚刚离家,还有些富家公子的习性,只知道他们冬日有东西取暖,但从没亲眼看过。

他苦笑:“爷爷没骗你,为了取暖可能没烟囱,可能屋子里会烟灰很浓吧。”

呛顶多是咳嗽,不取暖是会被冻死的,谁都知道怎么取舍,难怪他开春暖和些下村看,许多老人都咳嗽。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春寒料峭,老人家身体不好,要多注意别着凉了。”

顾璋又继续问:“那草肯定不够了,也就春天好点,其他时候牛吃什么呢?饿了肯定干不动活,那地怎么深耕?爹说不深耕不行的。”

燕老:“……”

“吃草根?”他不确定,毕竟已经太久了,细节实在是记不得了。

顾璋捧着甜草嚼了嚼,皱着眉头疑惑道:“那土地不就被弄坏了?越来越不长草,牛吃得少,说不定也捡不到牛粪,怎么肥田呢?我上次嫌臭,让爹娘扔掉鸡粪,他们都不肯,说不肥田家里就吃不饱饭。”

燕老无言。

是啊,农村最常见的牛、鸡吃草,牛粪鸡粪也是家家肥田的宝贝。

这些他现在都知晓,当初也多少知道一些,但是,但是他当年怎么就没往这些方面想呢?

顾璋小脑袋里似乎有无数问题。

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全都从他身边的例子出发,从自己家、从永河村的牛、从这家婶子的猪圈、那家伯伯的农田,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偏偏就是那么诡异的鞭辟入里,每个追问都环环相扣,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解释了所有的原因。

燕老记忆中的“白月光”,顿时变成了“蚊子血”,仿佛彻底撕开了模糊记忆上的迷雾,一切都清晰起来!

“所以一切问题,都是那片被守起来的树林!”

燕老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当初一上任,那地方就是那般贫穷苦乱的模样,唯一的绿色和风景就是那片树林,他从没将百姓困苦,往树林上想!

甚至还和不少富人一样,觉得是地主仁善,坚守,才保住了那片贫瘠土地上唯一的绿色。

顾璋嚼嚼嘴里的草根,没作声。

当然是因为那个地主,植物生态体系永远是一条链,相互依存保持平衡,才能走得长远。

但偏偏许多人眼中,农民的经济体系里,只有田地,因为只有田里产出的粮食,是他们重要甚至唯一的经济来源。

他一听就明白了,今日这番话,姑且算是给“以字识人”这个见识和提醒的学费吧。

他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没人看见他把信捆在猫身上,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即使顺着猫的轨迹找到书店那段,又有谁会怀疑这样一篇文章是八岁小孩写的呢?

没想到在字迹上翻了车。

学费交过了,顾璋也从小山坡上站起来,他拍拍自己屁股上的草:“这些手稿您喜欢就送您了,我先回家吃饭啦!”

顾璋打算回家吃好吃的,却被燕老连忙拉。

燕老本就爱才,这会儿经过这番轰炸,更心痒难耐:“小石头可愿拜我为师?”

顾璋:?

话头怎么转得这么快,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找老师了?

顾璋对这个老人其实还挺有好感的。

毕竟他大可以直接买一个龙骨车回去,找有经验的木匠拆了仿制,可还是买了图纸,也不禁止他们家继续做。

“我不打算拜师,多谢您的好意。”

燕老着急了,他连忙上前,甚至少见地搬出自己曾经的身份,和那些问心无愧,受百姓爱戴的功绩。

就差把他致仕前是三品大员,现在京中还有不少好友和族人的底都给露了。

顾璋停住脚步:“您原来是当官的?”

燕老觉得稳了,抚了抚胡须,摇着头自得道:“当然。”

这下总能收下这个小徒弟了吧?

想到日后自己会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乖巧贴心,浑身满是灵气,还这么合他胃口的小徒弟,燕先梅顿时觉得喜悦压不住的上涌。

顾璋笑容顿时没之前天真灿烂了,他抿抿嘴,说话都不似刚刚那般体贴人,甚至微微带点刺头。

“您也认同我的建议,那能让宁都府下伐木停止吗?”

燕老笑容微微顿住,他现在还真没这个本事。

据他所知,宁都府下的木头,是送到一位侯爷手里的,为了修一个非常大的府邸游园。

他看到这封信后也调查过,这个事三方都很满意。

百姓觉得能多个活,手头宽裕,旁人不知道多羡慕。

许多官员也觉得讨好了侯爷,有这么一层关系,而且治下百姓生活好,也是政绩的体现。

最主要的是那侯爷也很满意,觉得这儿木质好,价格也比他封地的便宜许多。

最最关键的一点,这番理论能说服他,但是很大可能,不,是绝对没法说服百官。

有些人从未出过京城,从未接触过百姓,田地,就像当年他当年去嘉县时那样,连麦子和水稻都分不清。

他苦涩道:“暂时不能。”

顾璋摊摊手:“所以啊!”

所以拒绝你啊!言未尽,听的人却听懂了。

顾璋这次走掉了,没人拦住他。人太复杂,他还是喜欢和植物相处,植物永远那么单纯,单纯到顺应自然规律,单纯到能量充盈。

姜武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顾璋小小的身影离去。

他还没从一系列冲击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自家老爷主动收徒被拒绝。

被拒绝了!

要知道京城多少人想送家中子弟来,又有多少负有盛名的神童亲自上门,求着他家老爷能收下自己。

他老爷一个都没收。

现在好不容易想收个学生了,竟然被拒绝了?

他没想通,天上的落雨,怎么还和地上的树有关系了?那那么多皇帝向天祈雨是怎么回事?

他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拒绝他家老爷?!

顾璋往回走,心情倒是没受到半分影响。

能来到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是多得来的,他要珍惜,每天都高兴才好。

这会儿独自一人,他还特意将系统打开。

今天小呆瓜主动出手帮忙,为他减轻风险,虽然有些被气坏了的成分在,但他还是觉得心暖暖的。

“小呆瓜?”

系统声音显得有些蔫蔫的,但是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顾璋:“你怎么了?”

系统支支吾吾。

“说,今日不欺负你,也不逗你。”顾璋先保证。

系统对对手指,有些可怜兮兮道:“我今天做了坏事,不知道会不会被记录,有点担心被罚。”

顾璋皱眉:“这怎么能算坏事?”

“可是我往人家嘴巴里扔有毒的植物,呜呜呜,我会不会被罚好多好多积分,最后回炉重造吧,呜哇”系统担心又害怕,声音都带上哽咽。

顾璋压眉,护短道:“哭什么,被罚了我替你交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