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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笳看着牧薇,身上血液慢慢冷却下来,愤怒、仇恨都在这刻消退。原来,这才是他们来找她的原因,想利用她帮助言家翻案。

言瑶只是不能住舒服的屋子,不能穿鲜亮的服饰,牧薇就觉得言瑶受了天大委屈,可是牧笳这些年呢?别说安稳,她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牧笳问:“为什么?言大夫人不顾一切保护言瑶,我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只看到我当了雪衣卫,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你让我替言家求情,若是成了,言瑶就能回去当大小姐,若是失败了,她不会损失什么,但我要怎么办?”

牧薇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走近几步,想要握住牧笳的手,却被牧笳一把躲开。牧薇流着泪,说:“这就是人的命。我们是凡族,受些苦累没什么,但小姐和二郎是卿族,怎么能过这种卑贱的生活?是娘对不起你,没给你一个好出身,若有来世……”

“哪有什么来世!”牧笳忍无可忍,愤怒地打断牧薇的话。她强忍着眼睛里面的泪珠,一步步后退,“我不指望来世,只想这辈子好好活着。你的要求我做不到,还是另寻高明吧。”

牧笳说着转身,快步往巷子外走去。牧薇心中剧痛,忍不住喊道:“阿笳!”

牧笳停在巷口,街道上的光透进来,外面光鲜亮丽,热闹非凡,一步之隔的巷子里却阴暗幽深,冷的仿佛永远不会有阳光照进来。

贫穷和卑贱是最可怕的疾病,死亡无法阻挡母爱,但贫贱可以。世家一直推崇人命天定,凡族血统不好,天生不如卿族聪明、美丽、勤奋,注定只能干一些低贱的活。久而久之,连牧薇自己都信了。

牧笳背对着牧薇,眼泪在眼眶中一圈圈打转。她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来世,我绝不愿意做你的女儿。”

牧薇怔在原地,脸上霎间血色尽褪,仿佛受到什么重大打击。牧笳说完后,眼角忽然滑落一颗泪。她没有擦,高昂着脖颈,头也不回走出暗巷。

外界的欢笑声扑面而来,牧笳一时间都觉得恍如隔世。她感觉到有动静,回头,看到巷子边站着一个男子,长身玉立,清冷出尘,不知道听了多久。

牧笳小时候跟在言瑶身边伺候,对这个人再熟悉不过。这是言瑶的二叔,也是嫡系唯一逃脱死局、被言家所有人视为振兴之光的言霁。

牧笳想起刚才牧薇所说的“二郎”,意识到这些年他们都在一起逃难。想来当年牧薇带着言瑶离开帝御城后,没过多久就被言霁找到。难怪牧薇敢来帝御城,原来,是有言霁做底气。

牧笳和言霁对视一眼,很快错身而过。牧笳皱着眉,心事重重投入人群,言霁也淡然地收回眼睛,朝另一边走去。

牧笳身为侍卫却离开这么久,已经是重大失职。若是被人知道,立刻就能革了她的职。牧笳不敢再想言家的事,赶紧去找慕策。

她匆忙赶往失散的地方,一路担心极了,然而等靠近灯棚,牧笳的脚步却逐渐放慢。她站在熙攘人群中,静静看着前方。

灯火辉煌,鱼龙星舞,男子负手站在玉树华灯下,仅看背影就知不凡。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美丽明秀的少女,少女双眼坚定,虽然衣着和慕策差距巨大,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文华傲气。两人并肩站着,女子似乎不同意慕策的话,摇摇头,不卑不亢地反驳。路过的人无不朝这里投去一眼,无他,这两人实在太出挑了。

原来是她,牧笳心里无声喃喃,自嘲地笑了下。

难怪这么久陛下都没有派人来找,原来,是遇到了佳人。

牧笳刚才在破妄瞳中看到慕策对一个女子动心,那时牧笳没能看清女子的长相,现在,牧笳终于知道了。她的衣服和破妄瞳中一模一样,就算经年不见,长相大变,牧笳也能一眼认出对方。

言瑶。

看来这些年言瑶过得并不算差,虽然服饰普通,但她眼睛里一点挫折都没有,即便和陛下说话都有争有辩,一看就知没受过苦。牧笳就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生活很早就教会她低头保命、谨言慎行。她永远都不敢反驳慕策,更不会像言瑶这样,抬头挺胸地和慕策争论。

言瑶还和小时候一样,误撞皇子也敢抬头偷看,似乎永远不知道害怕是什么。这样无忧无畏的女子,难怪能让眼高于顶的陛下破例,难怪能让母亲无怨无悔地付出。

牧笳感到些微茫然,为什么她拼尽全力才能赢来的东西,言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母亲是这样,慕策也是这样。

牧笳识趣地没有上前,那两人终于谈尽兴了,言瑶转身离开,慕策负手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牧笳眼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和预言一模一样的画面,她竟然有幸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