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然后才是他爸。

沈利国看起来老了不少,裹着一件灰蓝色外套,头发花白,稍微弯曲的脊柱记录了他过去十几年的辛苦和病痛,只有那双眼睛,有力又明亮,上下打量着沈凌志,沈凌志说不出话,他看不出这是以前脾气差又和他打架的那个男人,只有那双眼睛还留了点当初的神采。

老人看了沈凌志半天,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打算理他。

沈凌志硬着头皮开口:“爸,妈。”

好在他的母亲依然善解人意,从他手里接过那只轻得不能再轻的包,出声招呼:“志子回来啦。”

听那些狱警说,他们是通知了自己的家人的,只是他爸说什么也不愿来探望,脾气差的老头子在电话里用他们听不懂的方言训斥哭喊的女人和年轻的男人,然后愤怒地摔了电话。

好吧,能够理解,沈凌志叹了口气,自己爹的脾气自己知道,当初那么气不过自己跑去湖南,更别说能对闯了大祸的不成器的儿子还有什么好脸色,能让他这个杀人犯进屋就已经不错了。

沈凌云打破了这份尴尬:“老娘,我和哥先去新房打扫一下,还有些东西没布置好,晚上再回来祭祖。”

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看沈凌云结婚,这一点沈凌志没忘,他也不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二话不说跟着沈凌云出了门。

沈凌云买的房子就在老房子附近,是精装房,他们在新房里忙活了半天,把婚房布置好。

大床上是新买的婚被,摸起来很软,是很熟悉的手感。

沈凌志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他给彭靖买的那床被子,两床被子材质大概差不多,只是眼前的这床,明显是含有更多意味在里面的。

沈凌云喘着气,颇为满意地看着这床被子:“这床被子我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哥,等你结婚时候,也要选床好婚被。”

选了好久,选床好婚被,沈凌志反反复复地嚼这几个字,嚼着嚼着,一股热气从脚底直接蹿上了脸,他想起来,自己也曾经认真地选过一床被子,就是为了让彭靖盖得舒服一点,为此他还花了大价钱。

“虽然是贵了点,”沈凌云还在说话,“但怕她盖得不舒服,还是选了这床。”

沈凌志抬头瞅了眼自己的弟弟,他脸上明显浮着一层不好意思,而那句话里的“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新娘子。

他当初选那床被子的时候,也是怕彭靖盖得不舒服。

这算怎么回事?沈凌志一直在胡思乱想,他居然把自己曾经干过的事代入到了选婚被里,不对,不对,这是不同的。

沈凌志严肃地摇摇头,他担心彭靖盖得不舒服是因为当时他生病了,并不是出于自己弟弟对新娘的感情。

但他还是脸红得厉害,身上也跟着出了层细汗。

“出…出去说吧,”他擦了擦额头,“里面怪热的。”

沈凌志转身就走,他是再也不想看到那床婚被了。

晚上祭祖的时候,他主动站在一边,没和沈凌云一块上香。

他做的事,不仅不能让祖上光荣,还让列宗蒙羞。

“站那干什么?”沈利国又哼了一声,“不祭祖你回来做啥子?”

沈凌云赶紧塞了三炷香在他手里,拉着他跪下。

他愣了好一会,才犹豫着磕了一个头。

“爸妈天上有眼,”母亲对着牌位絮絮叨叨,“大孙在外漂泊十二年,今日归家祭祖,小时冲动不懂事,犯了大错,受罚十年,现已改过自新,望爸妈天上保佑志子,往后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堂堂正正,多做善事,多积善德,赎一分罪,少一分孽…”

沈凌志郑重地磕下了第三个头。

他不能和沈凌云比,身上背了条人命,不说买房买车,此刻能有一份稳定工作,认真且努力地活着,已经算是堂堂正正了。

很多人出狱后,又进去了,反复进出,竟然没有哪一次真正出了狱。

但沈凌志早在被彭靖在体育场拥抱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绝不会再犯同样错误。

但现在他还有一点点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