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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凌峰亦跟着唏嘘,脑子里电火般闪过一事,小心翼翼道:“莫非还是那贴落胎药的关系?”

昔年纪雨宁于花灯会上被人牙子拐去,误打误撞落入一勾栏中,虽然最终得以脱身,可也落得贞洁不保。那时候她又惊又吓,也不敢告诉家中大人,唯有请哥哥帮忙到药铺里抓了一剂牛膝,以免珠胎暗结。当时的疼痛与惶惑,至今仍历历在目,现下想来,几如噩梦一般。

纪凌峰就担心是那贴落胎药损了身子,以致不能生育。

其实纪雨宁婚后有找和济堂的郎中瞧过,说是一切无碍,不会影响繁育子嗣。但,比起诉苦李肃对她的冷落,还不如明说是药效作用。

她便点头默认了此事。

纪凌峰也不晓得怎么办好了,本来若婚事不谐,他该劝纪雨宁跟李肃分开,可带着个不孕之身,再嫁又能嫁得什么好人家——只怕还不如李肃。

兄妹俩各自沉默,还是纪雨宁最先释怀,强笑道:“哥,你放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总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整日忙进忙出,还得照顾嫂子,你要操心的事比我还多呢。”

纪凌峰望着妹妹沉静如水的面容,心想从几时起没见她真正笑过了?当初那个骄纵荏弱的小姑娘如今变得越来越坚强自立,仿佛是件好事,可作为至亲,他却多么希望她能卸下肩上重担,学着依赖一下别人,而非默默承受一切,叫人看着都心中揪疼。

纪雨宁从兄嫂家中出来,本来还想去集市逛逛,买几匹新鲜花布,哪知路上忽下起了绵绵细雨,雨势虽然不大,可这种细如粉的雨滴最容易打湿衣衫,加之渐渐入秋,钻进脖颈里,更让人觉得浸浸寒意。

主仆俩只好在一户人家的飞檐下暂避,坐困愁城。

玉珠儿忽然听到沿街有叫卖油纸伞的,立马来了精神,“夫人,我去买两把伞来。”

不待纪雨宁发话,她便踏着遍地坑坑洼洼的积水轻快远去了——这丫头总是这般莽莽撞撞,做下人其实不太合格,可这些年若非两人相依为命,也未必能撑到今日。

纪雨宁思绪感慨,忽见身后门户豁然洞开,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婆子警惕地打量着她,仿佛以为她是娼妓优伶一类。

纪雨宁心中难堪,只得暂且拿衣袖挡住头顶,随意寻了间茶寮栖身,好在兜里还带了些散碎银两,便随便点了一壶热茶,捧在手心取其暖意,一面翘首盼望,免得玉珠儿寻不见她着急。

雾雨迷蒙中,忽有一修竹般的身影逶迤而来,楚珩长身玉立,窘得倒跟个落汤鸡一般,不过在见到纪雨宁的刹那便迸发出喜色,“夫人安好。”

这回他真不是故意,因批录奏章用的朱砂没有了,便让郭胜出来买,哪知郭胜糊里糊涂,买回来的颜料质地太差不说,还白花了银子,楚珩气结,这才亲自出马。

行宫里没有钦天监,他当然也不晓得今日天象骤变,哪知避雨也能避到一处,不能不说是缘分。

纪雨宁本来不想耽误他功课,可因这场雨来得急,茶寮里熙熙攘攘栖身的人不少,不得已,只好召楚少甫上前,“别站着了,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罢。”

楚珩庆幸自己今日穿上了纪雨宁先前订做的那套衣裳,可惜袖子有些沾湿,这料子太过服帖,模样便有些狼狈。

纪雨宁反不知眼睛该往哪儿放才好,几日不见,楚三郎好像更结实了,隔着布料都能看出隐约的肌肉线条——他真的有在认真学习吗,还是成天练武?

本来那日去静园前有无数的话想说,这会子当着面反而开不了口,纪雨宁只好慢慢抿着茶,掩饰尴尬气氛。

还是楚珩先起了个头,“夫人那日送来的点心,我尝了尝觉得很好,让您费心了。”

纪雨宁诧异:“你怎知是我的手艺?”

楚珩笑道:“那日李家门前,夫人不也请我吃过粘豆包么?说是用的面粉不好,可我后来回想,再无胜过那日滋味。”

因为是纪雨宁亲手递给他的,比之其他,自然是沁入心脾的甜。

纪雨宁便有些讪讪,这楚三郎还真是能说会道,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他是真心的,还是故意撩拨她一个深闺妇人?

越想越觉得面庞发烫,可惜茶寮里没扇子,脸上的热度降不下去。

只能没话找话,“看来公主待你不错,吃的喝的还专程为你留一份,这种待遇怕是别的清客相公都没有吧?”

楚珩听话里仿佛有些酸酸的意味,眉心不由一动,趁势笑道:“公主睿智,许是见我心心念念记挂着夫人,便不忍断了这份念想。”

此话愈发邪僻了,难道长公主还会特意拉皮条不成?纪雨宁胡思乱想着,本来想喝口茶舒缓一下干渴的喉咙,哪知动作太急,一口茶没放凉便倒下去,差点烫着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