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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楚三郎对她的好感已明确到掩盖不住,可纪雨宁还是下意识地掩藏情绪,“时候不早,我该归家了。”

楚珩握紧缰绳,鼓足勇气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这回没有借着公主府的幌子,而是直抒胸臆——初生牛犊不畏虎呵!

纪雨宁想起六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同样心思直白,什么都写在脸上,可长久深宅大院的生活让她早已不复往昔。

她本来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到底衔了一缕温情,“公子还是安心准备秋试要紧,至于你我……有缘总能重逢。”

或许,她亦舍不得这份纯粹的爱恋,仿佛一个人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看不到前路,碰巧遇上了一团流萤,哪怕那光芒是短暂的微弱的,还是下意识想要抓住——因她拥有的实在太少了。

马车辘辘远去,楚珩望着那淡青色的纱帘,已经是老旧不堪的了,可他腔子里却仿佛在崭新地跳动——皇姐料得不错,纪雨宁果然对自己有意,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得女人。

话说,他难道真要捏造个名字去参加秋闱吗?四书五经早忘得干净,这一下若是名落孙山,恐怕会遭天下人耻笑吧?

楚珩窘迫地挠头。

纪雨宁回到家中,李肃已经不在——他这一向忙得厉害,既要拉拢旧部,又要奉承新上任的同僚,酒量本来便不太好,几场应酬下来,人都累肿了,无怪乎连一众妾室都躲着他,也就眉娘仗着旧识情分,每日还肯衣不解带地服侍。

长公主送的四盆绿菊,纪雨宁想了想,一盆留下自己观赏,一盆送去老太太房中,下剩的两盆她悉数给了眉娘——保佑她沾沾公主府的瑞气,早得贵子。

眉娘当然感激不迭,忙让人将绿菊摆到窗台上,那儿又有先前纪雨宁买来的百合。对于夫人的交代,她无不俯首帖耳乖乖依从,竟好像纪雨宁是她的再生父母一般。

放在寻常人家,阮眉会是个极好的妾室,孝顺公婆,热爱丈夫,尊崇嫡妻。可如今纪雨宁只觉得可笑,眉娘好比一面镜子,映照出过往种种,她好比自己的缩影,且更呆滞木讷——只知奉献,毫无回报。

或许是风尘里打小受过的苦,让她进入李家便如进了福窝,不敢有丝毫违拗。

纪雨宁作为外人,当然也不好劝她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只静静道:“这房里花香太过浓郁,反而不利于养胎,把那几盆百合移到廊下吧。”

阮眉急忙照办,又讷讷道:“还是夫人细心,我因是头胎生产,什么都不懂得……”

转念想起纪雨宁还没怀过孩子,自己这话似有讥讽之嫌,遂忙住口。

纪雨宁淡淡一笑,不予置评,她不打算跟阮眉成为知己密友,不过是看在孩子面上多照拂她几分——她是很喜欢孩子的,因为不曾生养过,便更觉得遗憾。

画眉轩的侍女端着一盘茶点进来,“姨娘,您让厨房做的酸枣糕好了。”

因长日漫漫,由老太太起头,府里午后便多添了一样点心,各人爱吃什么找小厨房要去,钱记在公账上——自从破罐子破摔买了那些冰之后,老太太如今算想通了,什么棺材本不棺材本,钱花出去才是最实在的,到时候两腿一蹬归西,还怕儿子媳妇不好好敛葬么?除非等着被人戳脊梁骨。

当然老太太也存了一丝幻想,打量纪雨宁会主动承包这项开支——她不是一向最慷慨的么?

然而纪雨宁早就懒得理会这些虚名,做什么要将银钱白填了限,就为了让人夸她这位当家太太像菩萨?究竟她也没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因此纪雨宁只冷眼看着老太太开仓放粮,她自己不但不帮忙,反而从中分一杯羹。现在老太太连请安都不叫她去了,生怕她顺手牵羊又来占寿安堂的便宜——两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难缠,她究竟造了什么孽?

说回阮眉,她倒不像纪雨宁这般拉得下脸,回回去小厨房要东西,还得笑脸迎人,又把私房钱拿来打点,生怕别人说她恃宠生娇,弄得家宅不宁。

好在厨房的大师傅手艺不错,做的酸枣糕很合她脾胃,阮眉连吃了几天,精神都比以前好多了。

正要享用,忽想起客人在侧,遂用小碟子分出一半,恭恭敬敬递到纪雨宁身前,“夫人您也尝尝,这些都是没动过的。”

纪雨宁午膳没用,这会子正有点饿了,便没拒绝,食指轻挑,捻了块放到嘴边,细细咀嚼,觉得滋味异样,“这真是酸枣糕?”

眉娘笑道:“是赣州一位大师傅的手艺,想来不会有错。”

“那可未必。”纪雨宁冷笑,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糕咽下,随即拍了拍手,吩咐玉珠儿,“去叫大嫂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