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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必定又累又饿,纪雨宁一面吩咐玉珠儿多准备些热水沐浴,一面亲自下厨,准备为李肃接风洗尘。

她这厢忙忙碌碌,她嫂子张氏倒是有功夫串门,嘴里抓着一把香瓜子磕着,呸呸吐着满地瓜皮,一面增加她的劳动负担,一面冷嘲热讽,“我看弟妹还是别高兴太早的好,二弟这趟出远门可是孤身去的,夜来寂寞,枕冷衾寒,保不齐就有眠花宿柳之事,兴许带回个人替你分忧,那也不甚稀奇。”

纪雨宁懒得睬她,这位大嫂向来与她不对付,未发迹的时候还好,可自从李肃的官位步步高升,张氏看她便愈发像眼中钉肉中刺——深悔自己嫁了个没用的丈夫,读书读不进不说,早两年还与人争风吃醋被打折了一条腿,如今竟成了个跛足,害她大失颜面,不但在府中抬不起头,连管家之权也得被迫让出去。

细想起来,纪雨宁不过娘家有几个臭钱罢了,论出身还不及她呢!张氏祖上也是出过官宦的,只因没落太久,双亲又早早故去,她在叔婶膝下过活,饱尝冷眼,自然寻不着一桩体面亲事。

纪雨宁却像一路跟她比着来,丈夫斯文俊俏不说,如今竟也熬成了夫人,怎叫她不心生嫉妒。

因此张氏得空便要刺她几句,不如此难消心头之恨——对一个独守空闺的女人来说,再没有比丈夫另结新欢更戳心窝子的了。

尽管张氏并不知内情,只一味信口胡诌,可纪雨宁的脸色还是微微沉下去。

玉珠儿拖着一柄长长的竹扫帚,从垂花门的角落一路舞来,不过片刻工夫,张氏便吃了一鼻子灰,连裙子都变得脏兮兮的,气得她暴跳如雷,“糊涂丫头,没看到人在这里么?”

玉珠儿撇撇嘴,理直气壮道:“谁叫大奶奶把地弄得一团糟的?奴婢负责洒扫,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否则老爷回来岂不得埋怨奴婢犯懒?”

指着那些凌乱的瓜子皮,“要不然,大奶奶连壳吃下去好了,奴婢担保再无二话。”

张氏大眼对小眼跟她互瞪半日,可惜连个丫头都制服不住——玉珠儿严格不能算李家买的丫头,她的身契牢牢捏在纪雨宁手里。

最后张氏只能一甩手帕,悻悻离开。

玉珠儿这才将那些垃圾归拢一处,正要拿去倒掉,忽见二门上的小厮兴冲冲进来,“老爷到家了!”

主仆俩俱面露喜色,纪雨宁忙让玉珠儿搀扶自己,待要去门口迎接,然而李肃的脚程比她想象中更快,不过顷刻之间便挥袖踏入。

身后还跟着个弱不禁风的人影。

纪雨宁的笑容倏然淡去。

宽绰的花厅因围了乌泱泱一大群人而显得分外逼仄,纪雨宁再想不到与丈夫的相聚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热闹,懵懂,鼻息间夹杂着香粉与汗臭的复杂气息。

她只能疲倦问道:“她是谁?”

李肃要带人回来,照例该知会她一声,可直到现在她仍蒙在鼓里,可知是怕她反对——然而决心已经下定了。

那女子身形窈窕,容颜楚楚,生得倒是挺温婉柔和,不见半分狐媚妖调,唯因太瘦的缘故,愈发显出那膨大的腰肢——应该有五个月了吧?

此刻当然没有她说话的份,女子安分垂眸,乖乖跪在地上,似开在墙角的白花,任人宰割,而毫无自保之力。

李肃眼神躲闪,自己也知道此举不妥,可不得不站出来分辩,“眉娘是我在临清认识的,本是无意出来待客的清倌,因偶有一夕之欢,又碰巧得了孩子,我便做主替她赎身,将她带回京城来,实则只为求个栖身之所,并不为别的。”

张氏嘴快,早跟着嚷嚷起来,“二弟做得很对,有了孩子,那当然得带回家中,岂能让李家子嗣流落在外,弟妹这样贤惠,定不会与你计较的。”

这么快就给她戴上一顶高帽子,看来这位大嫂也不算太蠢。纪雨宁心内冷笑,面上只朝着高座上的老妇人,“母亲早知道此事,对不对?”

李肃不会单独跟嫂子聊起自己外室,只会暗暗告知母亲,而张氏对眉娘的到来毫不惊讶,可见是从老太太那里得知的了——怪不得适才故意跑来挑衅,敢情是成竹在胸。

李老太太面露尴尬,虽怨大儿媳嘴快讨嫌,可事到如今,也只有摊开来说了,于是委婉劝道:“娘知你委屈,不过借她肚子生个孩子,将来仍旧归于你名下,阿宁,你就答应她吧。”

不怪老人家看重子嗣,纪雨宁入府六载,膝下总无所出,放在寻常人家,休妻都没得说。不过李家当初仰赖纪家良多,竟可说纪雨宁用她的嫁妆一手操持起来的,故而老太太在她面前总是无端短了半口气,也不敢肆意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