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为了我闹上了法庭。在冷冰冰的法庭里，五十多岁的法官坐在高处，他了无感情地问我：“你要跟谁？”

我拼命地抹着眼里不断汹涌地冒出来的泪水，我仔细地看着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爸爸，他也慈爱地看着我。

从小到大，无论我多么差劲，爸爸也没有骂过我一句，他总是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说：“嘉妮最乖最厉害。”我爱看小说，不爱看教科书，他也从来不说什么；我的生日，从来都是他帮我筹备，连生日蛋糕，也是他自己亲手买了材料回来，一边学一边做出来；我的初潮，第一个人发现的，是我亲爱的挚爱的爸爸，我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四十岁的爸爸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去商场的女性专用区，受着服务员的鄙视的眼光帮他不中用的女儿买卫生棉；我长得瘦弱矮小，却常常在半夜里觉得肚子饿，肚子饿了就使暗号把爸爸叫出来，让他陪我出去吃宵夜，好脾气的他，不管多累，都能在五秒内就爬起来，拖着我的手带我出去……

可是我最亲爱挚爱的的爸爸，最疼我的爸爸，现在丢下了妈妈，牵起了别人的手。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吸吸鼻子，努力地把眼泪鼻涕抹干净。我偏过头去看我的妈妈，丰腴的从来只看到我的一无是处的妈妈，憔悴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

从走出这个法庭开始，她就没有这个全心一意爱她的丈夫了。再也没有人无怨无悔地接受她的横蛮刁钻，还有完全不讲道理的坏脾气。

爸爸，却有了温柔待他的林阿姨。

我低下头去，眼泪又汹涌地流下来。我说：“我要跟妈妈。”

一直悲哀地看着我的妈妈泪如雨下。我不再看爸爸。

“爸爸，对不起。谢谢你那么那么地爱我疼我这么多年。可是我不能丢下妈妈一个人。你离开了，带走了她的天堂。虽然我给不了她你能给的那么幸福的生活，可是至少我不能让她跌进地狱。妈妈起码还有我，不至于孤单凄苦。”

第十一章 顾希宇不在了

国三那年的暑假真的好像天长地久那么长。短短的几十天，我却经历了沧海桑田，人事变迁。

爸爸从家里搬了出去。我不再去图书馆。也再也没有见过顾希宇。

我还来不及看见爱情的曙光，却先目睹了两场爱情的叛变。老天是多么残忍？

离婚以后妈妈找了一份工作，从前空闲得要一分一秒数着过去的她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的生活。

爸爸说要像从前一样照顾我和妈妈。可是妈妈坚决地拒绝了。

以前爸爸替她做什么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可是一旦分手，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接受爸爸的资助，会伤害她的自尊。

妈妈出去上班的时间，我在家里一个人学习煮饭炒菜，洗衣服，抹地板。这些，从前都是爸爸一个人做。我和妈妈从来都是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等他一一弄好，然后叫我们上座享受盛宴。

那时候我看着爸爸在厨房里气定神闲、君临天下的神态，以为这都是简单不过的事情。现在才能知道爸爸那时候多么辛苦。

爸爸，现在过得会比从前好吧？我好想念他。

有时候，我擦着从前爸爸坐的那张凳子，泪水就会哗哗地流出来。爸爸不在了，这间屋子显得大到可怕，凳子，沙发，桌子，橱柜，床板，都变得冷冰冰的，连空气也是冷冷的。仿佛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我们的太阳。

而妈妈，她现在不能和从前一样懒洋洋地圈在客厅的沙发上追电视剧，她的新工作是每天都对着那些和她差不多年龄，嘴巴尖酸，出手小气，心肠也比较硬的阿姨推销家用产品。没有多少经验的她做得很吃力，不过，她很勤力，每天回家以后都有做功课，她说，她要学多一点东西，到时转行做她喜欢的东西。

不知道妈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偷偷地哭，不过她在我面前做得很好。从一个爸爸的女王骤然变成一个受人脾气又劳碌辛苦的普通妇女，她几乎用几天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就像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金丝鸟，拍着翅膀也飞不起来。不过，她却丝毫没有气馁，努力地练习重新飞起来的本领。

只是，妈妈好像对我很抱歉。

当我端出第一顿为妈妈做的饭，她复杂地说：“嘉妮，妈妈没有照顾好你，你跟着妈妈受苦了。”

我笑着回答说：“才没有。我煮饭是很有私心的呢。你不是常常说我这么丑以后会嫁不出去吗？所以我起码要很会煮饭很会炒菜，很会做家务才不至于太差劲啊。也许某一天就有一个识货的男人因为我的一手好厨艺屁颠颠地把我娶回家呢。现在你是我的小白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