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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宫事长 眷顾山河 868 字 2022-10-03

郭秋杏笑说“修华心善。”说罢上前去搀宋临婵“修华留神。”扶她至池畔下来后,郭秋杏说“这碧波芙蕖里的鱼儿,能不能活皆是命数。时而有好心的宫娥女眷赏些小食,便能饱,如是不赐,谁会顾虑这微毫之物的生死呢?”

宋临婵此刻看郭秋杏有些不同了,却说不好是哪里不同。郭秋杏后说“殿下…”话语间是徒然的不舍与哀婉。此刻复闻一声雷响,两人的长宫娥赶上来说“要下雨了。”宋临婵点了点首说“那回去吧。”两人至和光殿时,已略降微雨,后两人各换了衣裳,宫娥递上两盏姜汤,宋临婵小口啜着,只听郭秋杏说“不知褚大人…还能不能回来啊…”宋临婵仰头看她,见她望着庭中那秃了枝丫的幼杏株出神,雨下的急,一时令杏枝折了腰,郭秋杏见状骤然起身,宋临婵不知所以,问“姐姐怎么了?”

说话间狂风大作,窗牖乖顺的随着风张闭。而那棵原本折了腰的杏树,亦彻底的倾颓了下去,毫无生气的倒在了庭院里,被泥淖积水铺满了的地上。郭秋杏忽的向殿外走去,侍奉她的澜茉紧着喊“中才人,这样大的雨呀!”宋临婵愣于原处,直到冯圆上前来说“修华…您不去…劝?”宋临婵见郭秋杏伏倒在雨水里,将倒了的秃杏枝拥在怀中,不住的嚎哭。

宋临婵从未见郭秋杏那般伤怀过,即使受竹杖那样大的折辱,郭秋杏摧眉折腰,但却从未真正为其折心过。待宫娥半搀半抬的将郭秋杏送入殿阁时,宋临婵屈下膝去,替郭秋杏擦拭脸上粘连的泥淖。郭秋杏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就…活不了呢…”宋临婵见状吩咐冯圆“去请个医正来。”

冯圆面显犹豫为难“修华…殿下病重…医正皆在思对策…”

宋临婵闻言将郭秋杏搂在怀里,只觉得她全身寒凉,已无一点温热“姐姐…”郭秋杏不住的淌眼泪,口中说“阿婵…内宫掖…容不下它啊…”宋临婵手揽住郭秋杏的双肩说“怎么会呢…明日…我去讨杏株,我们再植一株…不…再植十株。”郭秋杏紧着擦眼泪“活不长久…于内宫掖…终究活不长久啊。”

说罢她呆愣的自宋临婵怀中起身,扶了澜茉递来的手,怔怔的行了出去。宋临婵望着她蹒跚着出去,转首问冯圆“她方才是说活不长久吗?”冯圆摇了摇头“奴只字未闻。”

说罢冯圆上前去扶宋临婵的手臂“修华,这字眼,不吉利。”宋临婵却难以置若罔闻,过去的几日里,反反复复的思量郭秋杏的言语,只觉得郭秋杏甚似那日所赐的珠钗上的昙花…世间之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碎。

同日,坤元殿中。

万乘望着一道梨花木和合二仙屏风后的人,良久未语。直到滴漏里的水流尽了,他才开口“梓童。”屏风后似乎有轻微的声响,他只作未闻“孤已召褚卿回京。”说罢他镇定自若的起了身,行至屏风后去,隔着一道纱帘“要死,孤赐你痛快。”圣人的身子狠狠的战栗了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你要我死…何不令人绞了我?”万乘临榻而坐,手隔着纱帘,于圣人的脸颊上游走“梓童,你就要二十一岁了。”

圣人用力撇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攥住了手腕,使了全力亦挣不脱,无力的撂了手砸于榻上“万乘…人人皆说,你我是般配夫妻…至亲至疏夫妻…”

说罢她哂道“我嫁你,七出犯了泰半了,无子,悍妒,恶疾。却不料…万乘你欲人有罪,她岂能清白?”万乘从言放开了她的腕子,讥讽道“褚族的嫡长,十八岁聘了孤,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如何不清白?”圣人冷涔涔瞥他,许久才道“如是寻常人家,我早求一纸和离书了…”万乘睹着她“父亲要制衡褚族,将你硬塞给我作正室,褚冽淑,你我皆是无能受摆布的棋子,皆怨不得沦为弃子,零落成泥的命数。后孤长久忖度,父亲既要制衡,缘何不自己纳你?”圣人几欲起身,却一次次躺了回去,软榻一阵阵的颤动,万乘仍旧不为所动“你…你父已逾不惑,你如何…”万乘见她挣扎间落泪,起身望她“褚冽淑,孤全你的颜面。你死后,化为白骨森森,化为虚无缥缈,仍是孤的元嫡。”说罢转身离去。

圣人崩于第二日的寅时,苦苦熬了那些时辰,仍旧没等到她的兄长回来。内宫掖更了丧服,鬓上的钗环缟素,热烈的内宫掖忽然冷寂了下来,四处的宫娥与女官,皆展现出与常日不符的哀切神色。郭秋杏淋了雨,依旧昏厥着。宋临婵未经过丧事,事事只听着女官的教导。之于皇后的谥号,外宫还曾议过,最后帝钦定了清元二字。照旧例停灵七日后,便要将皇后迁入万乘陵寝。然而帝却不允,并坚持欲将圣人归族安葬。朝臣因此事争论不休,生前内是貌合神离的夫妻,死后终究逃离了同床异梦的命运,又过三日,圣人终于在褚族的陵内被妥善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