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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宫事长 眷顾山河 837 字 2022-10-03

他以为她会从头至尾的怯懦,但却意外的发现她的孤勇。

簪桃日上,他以许让相试,如她真的对许让的严厉心存怨怼,顺水推舟的让许让受惩,他亦不会觉得她心狠。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常理。可她让他意外了,她说“不该惩。”侍驾之时,他问“是不是许让没教好的时候”,她又说“不是,是妾太愚钝。”所以徐襄宜真的怯懦吗?这个问题,终究无法用是或不是回应。

第二次的感情进展在徐襄宜小产之际,她原本是不希图子嗣之人,又曾于暗香疏影说出“我惧怕侍驾,更惧怕进幸。”亦说出“我惧怕有孕。”然而却被命运之神一次又一次的眷顾。希冀子嗣如余升、周铃,最终落空,从未希冀如徐襄宜,子孙满堂。小产那一次,让她逐渐打开了内心,让她认识到,威势严苛如他,亦有脆弱的一面。当他说出“襄宜,你有孩子了,但这个孩子我们保不住了。”当他细心的用手覆上她的眼睛,不让她目睹孩子的离世之时,他不是她的陛下,他只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的夫君。她因为他失子,他深感内疚,日日长跪。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稍稍弥补她所受的苦楚。

他所能给的,是金银,是名分,却非她所求。当他问出“你欲晋何位?”时,他已想好了她的回答。谦逊之答“由陛下做主。”稍逊之如“妾欲晋何位。”

可无论她说出什么,他想,为了这个离世的子嗣,他都会答允。可她却再次让他意外,她说“我有才人位足矣。”并试探性的提出,要以一个条件作为不晋位的交换。他很好奇她的条件,毕竟他总是觉得,她之于世间万物皆很寡淡,他看不出她所喜。可她却说“陛下不要再长跪了好不好?”还蹲下身来,要替他揉膝盖。

再严厉威严之人,亦总会沦陷于温柔乡。能化解他苦痛的不是这些金银的补偿,而是她的宽容谅解。她失子后的坦然自若,迅速恢复正常生活,让他宽慰,却也让他心惊。他甚至怀疑,她是否并不在意是否有子,还是说她并不想留他的孩子,但他因怕伤她的心终究没有问出,这个疑窦的存留,也为后期周铃说襄宜不想进幸,他愠怒闯入锦官林翠埋下伏笔。

他之于子嗣延续,并不看重。毕竟泱泱大国,即使他没有子嗣,亦有很多邵氏的宗亲子嗣,他是惜才之人,比起血缘,他更在意此人究竟可不可用。

他在小产后,依旧未看清自己的心意。他明白,徐襄宜之于他,与余升等不同,却从来想不明白有什么不同。直到余升那日用了小伎俩,意图讨他的雨露恩典。然而他看着面前跟了七年的女人,却无比陌生。他只知余升是个贤良端方的人,能够让他无后顾之忧。他给予余升名分,给予她宫权,却从来不知,余升最想求的是子嗣。他于女眷的敦伦之好上,从无挑剔。进幸之事,女眷一向柔顺恭和,便是周铃平日直率大胆,亦不敢于此事上造次。女眷上强忍苦痛没有取悦他,反而令他觉得虚假,反而徐襄宜的真实坦然取悦了他,他第一次于床笫之事上心疼一个女人,是于他深吻徐襄宜,徐襄宜的第一次。

当徐襄宜说出“让妾与陛下共苦”,并主动褪衣进幸之时,当他推开余升,并说出“你休想”三字之时,他的心意已经很明白。他心底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只是他囿于身份,怯于承认。他俯身上去那一刹那,他拥着伤痕累累的她落泪的那一瞬,或许他才终于明白,他已对她动心。

他一直以为,她别无所长,只是性子温顺宽谅,为他喜极。后来却发现了徐襄宜的长处。她擅庖厨,亲手所制的糕饼,他从不浪费的全部食下。她读过书,曾以“渊清玉絜、闳识孤怀”八个字评他,她很少于他面前夸赞他,记忆里唯一一次是她夸他字好看。他一直以为,他罚过她,更亲手打过她,她一定心存怨怼,但她却没有。

人前人后,一套章法,人前人后,一副面孔。

追其后事,是徐襄宜第二次有孕。她于承幸上恰如他所言的“滴水不漏”。两次承幸,皆一发而中。她有孕后是欢喜的,这让他先前的怀疑暂时消弭,她对孩子的爱护,更让他心旌摇曳。直到她频有小产迹象那一次,如非及时发现,他险些要害死亲子。为此他赐死余升、谪迁周铃。但她却再一次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是用心歹毒人的错。这样的温柔乡,心坚如他,亦不得不沦陷。

最后一次龃龉,出于周铃之口,当周铃轻易的说出徐襄宜以前的心思,他气恼万分。也正因为他发觉于她的聪颖,才会觉得她“和光同尘、知白守黑”,于暗香疏影时是刻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