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楚越看见他,就算是避开,但是也会偷看他,有机会就会来跟着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楚越这样。
难道是因为周然住进来的事情生气了吗?
陈妄脑袋里转了一圈,薄唇紧抿的垂下眼眸来,他想,楚越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他管楚越生不生气做什么?
陈妄想是这么想,但是他的鞋却并不听话,他就一直那样站着,直到楚越人都看不见了,他才蹙眉去找了场工,找完场工后,陈妄又去找了导演。
“噢,你说场地啊?有啊,男二不是搬走了吗?啊,你说周然要住到你那里去?”导演正端着一碗饭吃着呢,模糊不清的回:“是看你房子大吗?嗨呀,这帮小明星就愿意出这些风头,你等着,我现在去说说那个小明星。”
“不用了。”陈妄捏了捏眉心,隐约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周然想和他住,就把楚越赶了出去,楚越生他的气,也就不理他了。
他倒不是非要和楚越住,只是周然不经过他的允许,直接就住进来,还赶走了楚越,让他觉得有些冒犯。
这要是换个人,他早就直接赶出去了,但到底是周然,他的记忆里还对周然有点音容痕迹,不想做的那么绝。
陈妄眉头稍蹙了片刻,回了一句“算了”。
“我搬到男二的院子里住吧。”陈妄这么说:“反正程远也走了——对了,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陈妄本来不是八卦的人,但是这件事牵扯到楚越,还有新来的周然,他还是想问问。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楚越为什么会跑到程远那里去睡。
“程远啊,烧糊涂了,人家经纪公司急了,觉得我们剧组虐待他,就把人带走了。”导演一脸愁容,说:“是咱们理亏,道具的事儿确实是我没弄好,所以我也没强留。”
末了,导演叹了口气,说:“幸好那个小场工昨天晚上跟程远一起睡的啊。”
哪怕陈妄已经没有了这几年在圈里的记忆,他也瞬间领悟了导演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不想打听这些,但也是能听到风声的,剧组里的女二和女一有矛盾,女二似乎动了道具,导致女一和程远一起落水。
要不是楚越在,昨晚上程远真有可能烧出意外。
陈妄暗暗蹙眉,心里突然也有些堵得慌。
楚越总是这样粗心大意,他怎么能跟别的人睡在一起呢?
“对了,我听周然说,你们俩之前关系很好?”导演回头补了一句:“你没事儿帮周然对对戏,他刚来,又要赶进度,需要有人带。”
虽然陈妄性子清冷,又不善人际关系,但是演技确实不错,带周然没什么问题。
陈妄垂眸,“嗯”了一声,然后转头出了院门。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男二之前空下来的院子,然后让之前跟着他的小助理回他的院子取了东西。
小助理回到陈妄院子里的时候,还看见周然在搬东西,见他来了就直奔陈妄的屋子里进,周然就问他:“你是谁的助理?”
“我是陈哥的助理。”小助理毕恭毕敬的说:“陈哥让我回来取东西。”
周然脸上的笑容一顿。
“取东西?”他把这几个字轻声念了一遍,像是有点没听懂似得,又问:“取什么东西?”
小助理谨慎有余,聪慧不足,他从周然的脸上察觉出了些许不对,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陈哥说了,要搬到对面的小院里去住,让我帮他把东西取出来。”
话都说出来了,小助理隐约间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这里是陈妄的地方,周然却搬进来了,然后陈妄要搬走。
他好像察觉到了两位演员之间的“暗潮汹涌”,但因为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所以小助理很紧张。
特别是在周然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之后。
小助理都不敢抬头。
他赶忙溜到陈妄的东屋里,抱着被褥跑了,他跑出院儿的时候,还听见周然问他:“陈妄叫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让你跟我说什么?”
小助理想了想,心说压根没有啊!陈妄提都没提周然,但他也不敢直接这么说,犹豫了一下,他试探性的回:“陈哥说了,这院子大,你想住让给你住,他住小的就行。”
小助理话音才落,就见周然一脚蹬在了院子口的木门上。
木门破旧,被蹬的“砰”的一下撞在墙上,把小助理吓得抱着被子就跑,一路都不敢回头。
他明明都说的很谦卑了啊!
这些小明星脾气都太大了吧!
一路回了陈妄的新院子里,小助理想跟陈妄抱怨一下,但看陈妄神色有点焦躁,他就憋回去了。
陈妄平时看起来态度冷清,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但今天从他见到陈妄开始,陈妄的眉头就是紧锁着的。
小助理心想,难道是因为被周然抢了住的地方吗?
而此时,周然的心情也十分不好。
他自己坐在东屋的炕上,翻着手里的手机。
他的手机上都是自己和陈妄的老照片,算来算去,已经是四年多前了。
四年前,陈妄还只是一个项目研究人员,好像是医生,又好像不是,他到医学院拍戏取景,跟陈妄在医学院撞上,俩人谈了一场恋爱。
后来,陈妄工作出事儿,辞了工作,情绪很低落,然后陪他去试镜。
再然后,他碰见了一个给他砸钱的大老板,就跟陈妄说了分手——这是周然最后悔的事儿。
他以前刚进圈子,碰见个给他砸钱的就沉浸进去了,没想到对方只是捧了他两年,转头就把他甩了。
但他的前男友,却出了道,然后一飞冲天了。
周然一直都很后悔,如果他当初没有跟陈妄分开,他现在应该也不会是这个光景吧?
他已经知道错了,很想再重来一次,重新和陈妄在一起,但是——陈妄现在根本看不上他。
周然心里头有些憋闷,但是也知道这事儿其实是他自己做的不地道,怪不了人家,只是心里难免不舍。
他跟陈妄在一起整整一个学期呢,陈妄就算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也该对他宽容一点吧?
周然又忍不住想到了今天他看见的那个小场工。
别人他不知道,但周然太清楚陈妄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没脑子没关系,不做坏事儿就行,依赖人,会撒娇,外加长相可爱,够听话。
这几点,那个小场工都占了。
他没来之前,小场工跟陈妄可是住在一间房里的。
一想到此,周然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儿起来了,他在炕上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助理回来,赶忙开口问:“打听出来了没有?”
“打听出来了。”助理急匆匆的跑回来,身上裹着寒气,吸着鼻子说:“就是个小帮工,一个老场工带着的,据说是家里欠了债,所以没继续读书,高考下来之后就来打工了。”
周然心里头舒坦了不少。
也就是说,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场工。
“知道了。”周然盘算半响,挥挥手,示意助理出去。
助理转头就走,出门的瞬间,又听周然问:“他现在住哪儿?”
“住场工的房里。”助理回:“也是这样的院儿,不过他们是一群人一起住一张炕。”
毕竟场工人数多。
周然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他本想今天晚上过去看看的,助理这么一说他就不想去了,那么多人臭烘烘的,他就又倒下了,准备明天再见。
而此时的楚越,正在套被褥。
他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出门要带仨保姆的大少爷,是真没套过被褥,笨手笨脚的,给自己套出一身汗来,等他套完了,大家也都洗漱完准备睡觉了。
楚越的位置是大家临时腾出来的,一个大炕上铺了六个床铺,大家都挤挤挨挨的睡觉,楚越刚铺好床,就见大家都挨个儿爬上床,石大哥还催他:“铺个床磨磨唧唧的,快去洗漱,天儿这么冷,早点上炕睡觉,明天还要起早。”
楚越就摸着黑用冷水匆匆洗漱,然后爬上了他的床褥。
深山的冬天有多冷,这老炕就烧的有多热,被褥都被热气蒸的滚烫,人一躺进去从头到脚的毛孔都被热的打开了,舒坦的很。
楚越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听着一张炕上的场工们唠嗑,悄悄的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手机,打开后将所有app都刷了一个遍,盯着微信沉默片刻,又塞了枕头底下。
没什么好看的。
楚越在心里默念,既然都打定主意不再联系了,那他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一念至此,楚越心里莫名的轻松了些,像是压在身上的石头一下子掉了下去,他连呼吸都快活了些。
楚越突然又从枕头下拿出了手机。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然后点开微信,狠狠地拖出了陈妄的微信号,点了删除。
次日,清晨。
楚越一大早跟着石大哥起来去干活儿了。
以前他一直懒散度日,游戏火锅,时间总是一大把,但多数时候都很无趣,看什么都百无聊赖,他一直以为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但等他上了班,每天开始脚打后脑勺的忙起来,才知道原来人生还有另一种写法。
从早上开始,他们就没停下来过。
石大哥有心教楚越,所以干什么都带着他,从一个小物件开始讲起,从怎么搬这个物件,再到这个物件是做什么用的,全都讲一遍。
讲到最后,没什么可讲的了,还会跟楚越说两句八卦,比如组里的谁和谁在偷偷谈恋爱,谁和谁因为什么事儿争吵过,说来说去虽然都是一地鸡毛,但也颇为有趣。
石大哥和他点明之后,他多少也留心了些,偶尔还会见到那对小情侣悄咪咪的相视一笑,偷偷聚在一起说点话,每当这个时候楚越就觉得格外有意思,有一种旁观了别人的人生的感觉,像是看电影似得。
隐约间楚越像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生活的都很辛苦,但是又都很快活了。
就算是苦,也能从中品出一点甜。
“楚越,来搬东西。”远处,石大哥突然喊了一嗓子。
楚越连忙跟上。
“麻烦大家帮我们周然搬到拍摄现场了。”说话的是个助理,笑的很温和。
楚越走过去的时候并知道是周然,他心里有点后悔,但人已经来了,只能搬。
走近了他才看见,周然的东西是一个厚重的实木躺椅和一个电热风,石大哥和另外一个人俩人一起搬着躺椅,楚越就去捧起了电热风。
电热风不重,就是个类似于电风扇的东西,但是它一插上电,往出哄的是热风,楚越抱着电热风,比搬着躺椅的石大哥走的快很多,他又一心想要避开周然,所以走的很快。
结果他才走起来没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等一等!”
楚越一回头,正看见周然站在不远处,指着一个放在门口的暖水壶说:“你把这个也一起搬过去吧。”
楚越垂着眉眼,没去看周然,而是努力的拿左手和臂弯抗住电热风,又用右手提起了暖水壶。
他右手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痂还没掉,所以还裹着纱布,但也不是不能受力,楚越从来不是娇气的人,忍一忍也就提起来水壶了。
只是手里提了东西,为了维持平衡,还要看路,他也就走不快了。
他走起来的时候,周然很自然的跟在他旁边,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瞥了他两眼。
今天的周然穿着一身精致的古装长袍,外面披着一层大氅,精致到头发丝儿,连眉毛上都是用细笔一根一根勾画出来的,外头阳光一照,他的卖相几乎都能拿出去直接拍定妆照,一发微博能引来无数粉丝们嗷嗷叫。
而反观楚越,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军大衣棉袄,脚底下踩着一双厚靴子,左手一个电风扇右手一个热水壶,早上估计只是用凉水抹了一把脸,被冷风一吹,嘴唇都要起皮了。
周然自认为从卖相上看碾压楚越,一开口时就带出了满满的优越感,昂着下巴问:“你当场工多久了?”
楚越蹙眉调整了一下拿壶的姿势,他手上提着东西,阻碍视线,走路颇为费劲,也没想太多,随口回:“没两天。”
“噢,我听人家说,你是高考没考好,然后来打工的?”周然又说。
这还真不是,楚越当时说的是家里欠钱不想读书出来打工的,只不过他看着显小,所以别人自动把他划分到了高考失利的范畴上,毕竟每年都有很多学生高考失败不念书,直接出去打工的。
楚越不太想多解释关于他自己的事,囫囵的应了一声,微微加快了步伐。
谁料周然就跟在他旁边,寸步不落,偶尔还会问他家里是哪儿的,还剩下几口人,处处踩楚越的痛点,楚越拧着眉,冷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周然却并没有察觉到楚越的排斥,因为他远远地看见了陈妄。
陈妄还是穿着男主常年穿着的白色长袍,头顶一块方玉,此时正手中持剑,远远地站在拍摄场地的边缘,蹙眉远望过来。
周然下意识地挺直脊梁,并且拿眼角余光去瞄了一眼楚越。
楚越现在什么都比他差,鼻子还冻得通红,一点都不好看,而且,楚越远远地看见陈妄后,居然偏了一下脸,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周然心里得意,心说看来他也有点自知之明,然后愉悦的快步走向陈妄,他才一走过去,就看见陈妄也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周然心里头跟喝了蜜一样甜,脸上才刚挂上笑,却看见陈妄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奔着楚越去了?
周然一惊,他一回过头去看,正看见陈妄拦在楚越面前,伸手去抓楚越手上的暖水壶,冷声道:“手上的伤还没好,拿什么东西?”
楚越愣了一瞬,手里的东西已经被陈妄接过去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退后半步,有点诧异的迎着陈妄看。
在楚越眼里,他们俩早都恩断义绝了,再加上周然到来,陈妄应该去跟周然打的火热才是,怎么还跑到他这边来了?
楚越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周然,心说:还在哪儿瞅啥呢,你自己男朋友你不看紧点?
周然站在一旁,接收到了楚越“挑衅”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甩脸直接走进拍摄场地里。
“楚越!”见楚越不看他,陈妄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句“你不要胡闹”才刚涌到嗓子眼儿里,没来得及说出来呢,就听见楚越极轻的说了一句:“陈...先生,有事吗?”
听楚越喊出“陈先生”的时候,陈妄胸腔里萦绕着的烦躁就像是被一盆水当面浇下来了一样,直接把陈妄都给浇愣住了。
第十三章
他在备忘录上记过很多楚越对他的昵称,陈妄哥哥,辞欧巴,甜心宝贝。
楚越是在国外念的书,虽然书读的不怎么样,但是骚话学了一大堆,高兴的时候什么哄人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当然,这些都是陈妄在备忘录上了解的。
他以为,楚越应该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花花大少,喜欢了就砸钱来卖,一点不合心意就闹得人仰马翻,他不舒坦别人就都别想舒坦,陈妄下意识地认为楚越喜欢了他这么久,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他,所以当楚越摆出一张冷淡防备的脸,站在不远处喊他先生的时候,陈妄整个人都愣住了。
楚越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和他闹脾气吗?
陈妄只知道楚越脾气大,会因为一点小事翻脸,他以为备忘录上写的翻脸只是吵闹折腾,却没想到原来楚越还会冷着脸不认人。
按照常理来说,陈妄是不喜欢这样能折腾的人的,他喜欢更乖一点,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但很奇怪,当他看见楚越因为吃醋而和他甩冷脸、故意闹别扭的样子又觉得...颇为顺眼。
“陈先生。”楚越又喊了一声。
这仨字儿他自己喊得都觉得陌生,但也得喊:“麻烦你把水壶给我,我要去跑场了。”
陈妄却还是蹙眉站在原地,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彼时正是清晨时分,山间的太阳藏在云层后面,懒洋洋的照下来几丝光线,落到陈妄的脸上像给他打了光,北风呼啸,卷起陈妄的发带和古装发丝,楚越昂着头看了一会儿,心想,陈妄长的是真好看。
就是这份好看,让他十八岁的时候一见倾心,一头撞上去,撞的头破血流,什么难看的招数都往出使,牙咬爪挠,硬生生把人拽过来,然后怕人跑了,用尽浑身解数把他摁住,让亲近的人跟着为难,让不亲近的人跟着看笑话。
他图什么啊?
楚越一时间觉得百无聊赖,他甚至都不想去管陈妄到底为什么过来了,丢下一句“那你自己给他送回去吧”,然后抱着电热风就走了。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楚越到的时候,石大哥正好也把躺椅搬到,石大哥直起腰来,招呼楚越就要走,结果他们俩才一转身,身后又喊起来了。
“你等会儿!”楚越一回头,就看见周然站在他身后,昂着下巴指着他说:“我要喝点热的,你去给我端杯热水过来。”
就算是心大如楚越,都能察觉到周然对他的针对了。
楚越步伐一顿,胸口处隐约有怒火翻滚。
自己男人看不住,跑来找我麻烦算什么?
“不好意思啊,楚越还得跟我去搬东西呢。”就在楚越眉头紧蹙的时候,石大哥突然挡在楚越前面,笑着说:“导演吩咐的活儿,实在是走不开,要不等会儿我们忙完了,我给您烧一壶送过来。”
楚越心里原本只是不高兴,他本来就是个炮仗脾气,别人一点他就炸,就算是家里破产,他改了一些,但也忍不了太多,只是当石大哥替他圆场时,他又觉得难受,突然间有了一种自己任性没本事,连累长辈弯腰的感觉。
他以前是楚大少的时候,肆意妄为想怎样就怎样,现在成了楚越,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楚越心里一酸,原本鼓着的火儿也就熄下去,不说话了。
周然却不肯这样罢休,他一张嘴,一句“给我跑腿又不浪费什么时间”才说到一半儿,导演突然从一旁走了过来。
短短几天之内,导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兴许是被这几天的演员调动的事儿给折腾的,举着个喇叭,说话都显得没什么力气,远远地喊:“干什么呢?过来对戏啊,周然,你这场戏的词儿背好了没有。”
别看周然对场工凶巴巴的,轮到导演这里态度十分好,回头一笑说:“背好了,绝对没问题。”
石大哥拉着楚越打算趁现在走。
但偏偏,在楚越转身的一瞬间,周然突然指着他喊了起来:“导演,你看他怎么样?我那场武戏的替身不是伤了吗,让他给我做替身呗。”
导演回头瞥了楚越一眼。
因为他们是跑到深山老林来拍戏的,除了露脸的主演配角之外,剩下的一些不露脸的群众演员们都是剧组里的其他人客串的。
毕竟在深山老林里很难像是在横店里一样顺利的找到合适的群演和替身,所以替身们也是替完这个替那个,因为频率太高,而且古装戏经常需要摔摔打打,所以男二的替身前两天伤了,现在还没养好,又找不到别人,所以有部分戏就被迫延后了。
楚越正好迎着导演的脸看过来。
未经修饰的少年人面部轮廓柔和,虽然什么妆都没上,但还是能看出来模样出挑,骨骼挺拔。
导演瞥了一眼,心里就闪过了“这张脸应该很上镜”这个念头,也没太放在心上,当导演这么多年,他拍过的演员什么样儿的都有,楚越的脸不算出类拔萃的。
不过组里最近确实是缺替身,他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来试试,当替身给加钱,待遇也会好。”
楚越对钱至今还是没概念,他也不想给周然当替身,他总觉得周然不安好心,但石大哥却立马拉着他的手,替他答应下来了,末了还拽着他说:“还不谢谢导演?”
楚越只好把喉咙里的话吞回肚子里去,点头答应。
“那就去那边化妆间上妆。”导演随意指了个方向,说:“快点去。”
石大哥转头就拉着楚越去,路上还跟楚越念叨:“别瞧不起替身,导演说到做到,你只要拍好了,以后都会惦记着你,人家替身虽然比不上那些正主,但好歹也是被拍的,不是我们这些打下手的。”
“当场工没什么出息,我当了一辈子的场工,现在还是这样,你不一样,你还小呢,那帮公司里面的练习生也跟你一个岁数,你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凭借导演赏识,走上人生巅峰呢。”
楚越听的似懂非懂,但他明白石大哥是为了他好,就一直在默默地点头听着。
石大哥带他进化妆间,跟化妆师沟通完了,说楚越是导演点出来的替身后,又语重心长的跟楚越说了几句“要听话,要能吃苦”,然后才放楚越进去。
楚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坐上了人生第一个化妆台。
给他化妆的是个温柔的姐姐,一边给他戴头套,一边和他说:“你是第一次拍替身戏哦?”
楚越点头。
化妆师姐姐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怜悯,轻声说:“那你一会儿一定要小心啊,那群群演打起来都好用力的。”
楚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然后回:“我打人也好凶的。”
化妆师姐姐“噗嗤”一笑,拿手指头点了点他的头说:“贫嘴。”
楚越对女孩子从来都没脾气,小姐姐点他,他也就跟着笑。
因为只是替身,不需要露脸,所以楚越的化妆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带上假发套,穿上古装之后,小姐姐还亲自送他出化妆间,带他去剧组里。
清晨的剧组很忙,大清早的,冬天的冷风一卷过来,人一开口,嘴里面的哈气才冒出来就被风吹散了,吹得人门牙都跟着凉飕飕的,导演跟演员在讲戏,副导演带着厚厚的手套,拿着大喇叭,正在挨个儿盘点人数。
“摄像,摄像!道具组,桌子呢,群演呢,都别吃了,过来要开拍了!”
副导演嗓门儿浑厚,透过大喇叭喊得所有人都能听见:“替身呢,今儿把所有武戏都给拍了,新来的替身呢?”
楚越就是在这个时候窜出来的。
他身上换了一套跟周然一模一样的长袍,脚踩云靴,脑袋上梳着发鬓,上面簪了一个白玉的簪子,脸上虽然没上妆,但小姐姐顺手给他涂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顺手帮他按摩吸收了一下,顺手给他涂了一层唇膏,并且又顺手送了他一个唇膏,叫他每天都涂,免得唇瓣皲裂。
由此可见,长得好看还是有一定用处的,别人顺手顶多是弄个头发,他顺手,就差顺个全套了。
那时候正是天光大亮的时候,深山里的太阳永远刺不破厚厚的云层,所以阳光显得又薄又温,楚越逆着阳光跑过来,阳光落到他的脸上,给他镀了一层柔光。
他和周然虽然都是一副少年气的模样,却是截然不同的长相。
周然是传统的邻家弟弟的模样,长得顺眼,但不惊艳,有点奶乖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害羞温顺的模样,像是一只只会吃草的兔子。
但楚越长了一张带着刺儿的脸,高兴不高兴全挂在脸上,眉头高挑,眼眸灵动,像是一只爪牙锋利的猫儿,高兴的时候让你摸摸,不高兴的时候就给你一爪子,一举一动都很吸精,眉眼一转满是灵气。
副导演乍一看见楚越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儿的小演员又窜出来了,再多看一眼才发现他们剧组里哪有这样一个小演员啊,再看第三眼,才反应过来,这是新找出来的替身。
副导暗道一声,这才该是二皇子的模样。
他们剧组里的二皇子人设是个性格跋扈的五陵少年,仗着自己是皇子而肆意妄为,爱闯祸,脾气大,骨头也很倔,做了错事死活不改,挨打完在床上养几天,下次还敢。
这样的人物,周然的脸和气质都是撑不起来的,但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所以只好凑合周然,眼下一看见楚越,副导演心里头就觉得可惜。
但已经开拍了,他一个副导也不好插手去说什么,只好吩咐群演过来走位。
一般主演的镜头都是他们导演去管的,但是像是这种替身拍的小镜头都是副导演来拍的,他喊来了几个群演,又叫楚越趴下。
楚越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小姐姐说叫他小心一点儿。
因为这场要拍的戏是他缩在地上挨打,一群人冲他挥板子!
见楚越面露难色,副导演还破格给他讲了讲,教他摆出什么姿势,和他说:“不用怕,你只要从这儿,滚到那边就行,大家的板子都会收着力的。”
楚越学人学的很快,副导演一比划,他就顺势滚在地上滚了一圈,副导演看的满意,就喊人过来打板。
副导演说的动作其实很简单,就是三步冲上前,然后旁边有人踹他一脚,他顺势滚到地上,然后双手抱住头,来回滚上三圈。
他滚到地上抱头滚的时候,就被板子来回打三圈。
虽然大家都明显收了力,但是滚到地上、摔倒,板子打在身上的时候难免还会有磕碰,楚越滚了一圈,手肘和肩膀还是磕碰到了地面,虽然不至于疼的他喊出声来,但也确实让他后背冒热汗。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特别是当楚越挪到镜头后面,透过镜头看向里面的自己的时候,楚越心里突然升腾出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这是前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感觉,像是突然间发现“原来我这么厉害啊”似得。
“好。”副导演扫了一眼镜头,看没什么问题就准备过,但这时候周然突然探头看了一眼,指着拍好的画面说:“这里好像漏了一点脸呢,到时候被一些人揪着放大就不好了。”
副导演又仔细看了一眼,还真是。
楚越的脸型跟周然不太像,楚越的侧脸是有棱角的,周然没有。
用替身这种事儿所有剧组都会有,毕竟很多戏是肯定会受伤的,而演员一旦受伤,接下来的拍摄肯定要暂缓,耽误进度,而且一些演员身价摆在那里,人家给自己的手啊腿啊上几千万的保险,没有那个剧组敢真的下血本去搞这个,所以大部分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用替身去做比较危险的拍摄。
当然,说归说,但是到时候被一些媒体扒出来,再煽动一下,放大矛盾,恐怕又是一个黑点。
副导演捏着下巴,挥了挥手说:“再来一次,你一会儿把脸捂得严实一点,不要被发现。”
楚越就又站起来,准备再滚一次。
其实大部分人对楚越只有一个“脾气很坏”的印象,但却不知道楚越的脾气为什么坏。
就像是眼下这个场景,楚越就不会翻脸,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他没做好,别人挑他的刺,那他绝不会发火。
但如果他没有错,别人却要来说他,楚越就会直接爆炸。
他不是吃不了苦,他只不过是吃不下别人故意塞过来的苦。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楚越真正的底线在那里,又见过太多次楚越翻脸,所以下意识地认为他脾气不好罢了。
陈妄远远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
他远远地看见穿着一身古袍的人在地上被板子打,他本以为那是周然,毕竟衣服一样,而且这是周然的戏,结果陈妄又一眼扫到副导演,突然在副导演身边看见了周然。
周然并没有察觉到陈妄的到来,依旧在指着录下来的画面说:“这里滚得不是很好,应该再来一次,让群演打重一点,打的太轻了,没有力量感。”
恰好场景结束,那人一爬起来,一回头,露出来一张熟悉的脸来。
楚越像是被打的有点懵,他捂着头站起来,脸上还有灰尘,他拿手背蹭脸的时候头套好像歪了一下,他匆匆开始用手扒拉,然后越扒拉越歪,急的他用力去扯,但头套的头发有一部分是黏在他的头皮上的,又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疼的他轻嘶一声。
陈妄一股无名火直接顶上脑袋,大跨步的直奔向楚越。
楚越还没反应过来呢,突然觉得眼前多了一个人,直接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扯。
动静太大,正在看画面的副导和周然一抬头,就看见楚越已经被扯走了,旁边几个群演面面相觑,周然抬头一望过去,心里顿时像是泡进了醋缸,十分不是滋味儿。
“这是怎么了?”副导一脸茫然:“他们认识?”
“不知道呢。”周然勉强笑了一下,回了一句“那就用这段吧”,然后就走到一边去,趁四周的人没注意,周然偷偷的跟了上去。
楚越和陈妄没走多远,就在一个农村房后就吵起来了。
“你拍这个做什么!”陈妄的声线里夹杂着愤怒,声音都罕见的拔得很高:“你又不懂拍戏,被人打好玩儿吗?”
“我做什么要你管?”楚越也炸了:“我乐意拍,我愿意拍,我喜欢,要你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