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第四十二章

这天夜里,一声响亮的尖叫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洁西卡匆忙穿上衣服跳下床来。

门外脚步纷乱,人声嘈杂,手电筒刺目的光束照得人眼花缭乱。

洁西卡拉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那人将她从头到脚扫一遍,似是在确认她的身份,然后回答道:“有人被袭击了,我们正要去帮忙抓刺客呢。”又看她一眼,提醒道,“听说被袭击的都是女性,你最好不要乱跑。”说完,他便把胳膊从洁西卡手里抽出来,一溜烟儿跑远了。

洁西卡愣了一秒,突然福至心灵,赶忙提起裙子追着那人跑了过去。现在这个档口,每出现一个剧情都很可能别有用心,她可不能缺席。

搜索刺客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他们手里拿着木棒、笤帚、擀面杖等制式不一、功能各异的道具“武器”,面色有的兴奋,有的凝重,还有的明显没搞清状况,睡眼惺忪的跟在大部队后面,衣衫不整,脚步凌乱。

洁西卡混迹在人群之中,梅花多长时间便发现了同样藏在队伍里东张西望的房客小伙伴们——瑞秋,理查德,凯利,玛蒂尔达……玛蒂尔达还穿着自己的那身墨绿色丝绒长裙,一头火红色卷发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偏生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看起来……

“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洁西卡挤过去凑到玛蒂尔达身边悄声问道,同时还拿眼神瞟着旁边对比起来明显容光焕发的凯利,话中的揶揄调侃之意不言而喻。

凯利无所谓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一皱眉,抬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离得近了洁西卡这才看到,凯利哪里是滋补有道,那两只秋波迭起的狐媚眼中红血丝都快要溢出来了,显然也是熬得艰辛,若不是脸上粉扑得够厚,估计能直接出去把活人吓死,把死鬼吓活。

洁西卡心中惊讶,还不忘了小声说话,道:“你俩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被折腾成这样?”

玛蒂尔达自然是不爱说话的,她现在只想睡觉,于是凯利接过了话茬,好心给洁西卡解惑道:“还不是因为明天的宴会,”凯利的嗓音也有些沙哑,但他毕竟是变装女王出身,卖弄性感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在他的修饰下,原本粗嘎难听的声音也变得极具挑逗意味,惹得周围不少人扭头看他,眼中隐约带着好奇和探究。

凯利不以为意,自顾自说下去,“你们也知道我身份低微,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匠,若不是明天的宴会缺少一个开场的舞女,而我那点浅薄的舞蹈功底又恰好得到了管家大人的赏识,那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入庄园的内圈,更别提接触到那些非富即贵的大人们了。所以为了明天能够顺利交差领赏,也为了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我只好不分昼夜地练习了。”

洁西卡听完点了点头,心想,有理有据,情有可原。继而又转头看向玛蒂尔达,挑了挑眉,无声提醒:该你了。

玛蒂尔达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观众。”

洁西卡狐疑地来回看着两个人,突然想到什么,看着玛蒂尔达惊讶道:“你该不会也?!”

玛蒂尔达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是的,我现在是庄园明晚宴会临时征调的乐师。”

洁西卡没怀疑两人话中的可信度,她看看男扮女装的舞女凯利,又看看老神在在的玛蒂尔达,表情不禁有些微妙,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些酸味:“真羡慕你们,幸运女神什么时候才能也眷顾一下我呢。”

凯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联想到洁西卡和格洛丽亚之间宛如天堑的阶级鸿沟,不由得心生几分同情,但说出来的话却能把洁西卡给气死。

他挽着玛蒂尔达的胳膊,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哎呀,有什么好羡慕的呢,不过是住得近了些罢了,天天见面,人家都要嫌我烦了。倒不如像你和格洛丽亚一样,虽然离得远些,但感情却越发深厚,每次见面都像是一次为爱冒险,又刺激又浪漫。”

看凯利双手捧心,嘴角微扬,一幅神往的模样,洁西卡一时竟分辨不出他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不由得表情复杂。

她觉得再听他说下去自己可能会受内伤,于是赶紧打断他,借口寻找其他房客赶紧溜走了。

凯利眼中藏着笑意,目送着洁西卡远去,手上却将玛蒂尔达的更拽紧了些。

他可是记得节目之初就是洁西卡最先获得了他家玛蒂尔达的好感,而且他俩确定了关系之后,玛蒂尔达还时不时地提起来洁西卡,言语间多有赞赏,这让心思敏感且小气善妒的凯利不得不对洁西卡升起防备之心——毕竟玛蒂尔达和他不同,他的异性恋纯度百分之百,但玛蒂尔达的并不是。

远离了虐狗的两人,洁西卡自在了不少。

她朝四周看了看,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就在她与凯利、玛蒂尔达闲聊的时候,队伍已经行进到了庄园的中心,脚下便是熟悉的平滑石板,那日艾伦在火中“慷慨赴死”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难道今天又有人要被烧死?”想到这种可能,她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停!”

前方传来一声号令,浩浩荡荡的队伍随即止步。站在后排的人虽然也跟着停了下来,但对于当前状况依旧是一头雾水,于是便踮起了脚尖努力伸长脖子向前方眺望,看上去颇像一排排在洞口望风的土拨鼠。

洁西卡正想加入土拨鼠们的行列,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人又出声了,他这回站在了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只扩音器:“诸位,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大家聚集在这里,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这话一出,众人一愣,有反应快的当下变了神色,但更多的还是被蒙在鼓里,一脸迷茫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看见大批黑袍执法者涌入广场将人群团团围住,他们才觉出了不对劲,顿时,质问声,议论声,咒骂声,吵吵嚷嚷地汇聚在一起,不甚团结地欲向高台上的人要个说法。

洁西卡心中不安,下意识想向凯利他们重新靠拢,执法者们正巧沉默着穿插进来,将人群分割成了好几部分。凯利两人恰好被划在另一个方阵,此时只能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与气势威严的执法者队伍近距离接触,吵闹的人群一下子泻了底气,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归于无声。

高台上那人满意了,这才进入正题:“三天前,庄园中混进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他精于伪装,心狠手辣,白天扮作普通员工四处游荡、勘察地形、寻找猎物,夜晚便闻风出动、肆意行凶,现已有三人惨遭他的杀害。也是怪我们监察不利,才让他隐藏了这么久,可怜那些如花朵一般年轻的生命……”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抬手抹了抹眼角,仿佛对没能及早发现歹徒的存在而感到自责,接着,他声音提高,慷慨激昂道,“现在歹徒终于露出了马脚,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将歹徒绳之以法,用他的鲜血来告慰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孩们的在天之灵!”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下来:“如今庄园半数以上仆役都在这里,所以我需要你们最少三人一组,互相指证对方的身份,并如实自述包括今天在内的前四个晚上你们都在哪里,在做什么,以及有谁能够证明。事关庄园全体人员安危,希望大家主动配合我们的调查,若有编造谎言企图混淆视听,为我们的排查工作增加难度的,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一律按照歹徒的同伙来严肃处理!”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尽快找到证人来证明你们的清白。”

话音落,人群骚动起来,左顾右盼寻找亲友的,推推搡搡准备挤进其他方阵的,甚至还有病急乱投医随便拉着身边人对口供的,整个场面热闹得紧。

洁西卡有些发愁,她的两个邻居前不久刚刚辞职,此时恰好不在这里,单单证明身份的话倒是可以和凯利、玛蒂尔达合作,但却没有办法来证明自己前四个晚上没有外出。她皱皱眉,心想: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节目组总不会安排一步死棋在这里,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选手淘汰了,观众想必也不会买账。想到这儿,洁西卡心中稍安,踮着脚找到凯利两人的位置,双手并用划开人群努力朝对方挤过去。

正当她在人海中奋力穿梭的时候,一人悄无声息靠近,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嘿,帮个忙吧。”

洁西卡吓了一跳,慌忙扭头,见身后的人是詹姆士,瞪大的眼睛才渐渐恢复了原状。她不满地翻他一个白眼,低声抱怨道:“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自己被歹徒盯上了呢。”

詹姆士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一会儿能不能做我的时间证人?”

洁西卡看他一眼,心中了然,当下笑道:“当然没问题,我们是一伙儿的嘛!”她本意是指两人都是房客,但詹姆士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光芒大盛,对洁西卡的态度也不由得更加亲近了起来。

洁西卡和詹姆士两人穿过黑袍执法队的人肉防线去找凯利和玛蒂尔达,四人对了对口风,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了,玛蒂尔达突然看着詹姆士问了句:“你现在还在后院厨房劈柴吗?”

詹姆士心中一凛,回答便慢了一瞬,“哦,是的,是这样的。”好在其他三人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玛蒂尔达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放下心来,暗自笑自己真是沉不住气,可能天生就不是干坏事的料吧。

五分钟时限一到,台上男人便出言令众人停止交流,按照自愿原则依次上前自述清白。

众人犹豫着不肯第一个上去,男人等得不耐烦,威胁道:“若是没人愿意自证的话,那我便当你们是在故意包庇凶犯了!”说着他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黑袍的执法队立刻向内缩了一圈,似乎只要男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将所有人悉数拿下。

人们见状顿时慌了,争先恐后出列,生怕动作慢了会被当成歹徒的同党给送上刑架。

当然还有一些人仍旧心存疑虑,不过在看到那些先前打头出列的人们互证完身份之后并没有受到过多诘问,而是被安置在了另一边,执法队站在他们左右似成保护之势的情形时,他们顿时打消了继续观望的念头,果断加入进坦白从宽的大流。

洁西卡自觉四人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于是便拉着队友也排进了队伍里。

再有两组就轮到他们了,洁西卡突然有些紧张,忙招呼队友将说辞再对了一遍。

詹姆士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应付着洁西卡的盘问,一边不露痕迹地看了瑞秋一眼——她跟林赛、安德鲁、艾米一组,早已经通过了执法队的盘查,此时就站在对面的那个新成型的方阵里。瑞秋也看到了詹姆士,两人隔空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才懂得眼神便错开了视线。

詹姆士不动神色,心中唯一的顾虑却是悄然放下了。回头又看到紧张得不自觉跺脚的洁西卡,一缕歉疚从詹姆士眸底划过,随即又消散无迹。

“下一组。”台上的男子站了一晚上,却不见丝毫疲态,他将手边这一组人送走,如炬目光径直看向了洁西卡等人。

洁西卡登时便觉气息一滞,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腹稿也有些模糊了起来。她脑中忽然生出个念头——“来者不善!”

箭在弦上,洁西卡即使心里打鼓,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深吸口气,保持镇定,领着小伙伴们走上前去。

男人将四人打量了一遍,淡淡道:“谁先来?”

洁西卡悄悄将为了壮胆吸得那口气吐掉,微笑应道:“我。”她将先前约定的说词不紧不慢地念完,然后看向了原定该接档自述的玛蒂尔达。玛蒂尔达刚准备开口,男人突然指着詹姆士道:“你说。”

步调被打乱,四人微微一怔。但好在各自的台词都是编好又记熟了的,彼此之间没有太明显的时间因果,谁先谁后都无所谓。于是詹姆士很快恢复镇定,不慌不忙地说了词儿,重又看向玛蒂尔达。

这次男人没有再捣乱,玛蒂尔达和凯利也顺利表明了身份立场。

依照之前几组的模式,现在男人应该挥手让他们通过了,但是男人却没有动作,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洁西卡莫名,问道:“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男人摇头,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故弄玄虚的模样,道:“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了吗?”

洁西卡心中一惊,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遗漏了什么,“难道他们手里掌握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证据?还是前面的人说了什么跟我们有关的事?”洁西卡神色变换不停。

“我们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该说的我们都已经如实交代了。”洁西卡试探着道。

男人摆手,“不,不,美丽的女士,你们中间有不止一个人在撒谎,我看得出来。你们最好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因为我的耐心可不多了。”他若有所指地依次将四人看过去,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活像两台扫描仪,被他盯着的时候,仿佛藏得再好的小心思都会无所遁形。洁西卡几人莫名心虚,或低头或扭头,避免跟他对视。

詹姆士心中的震动要更大,他身上本来就藏着秘密,此时被拦住,对方还一脸“我知道你们的秘密”的的一模样,他更是紧张得不行,手掌心都出了汗,只能不停地在裤子上蹭着。

凯利就站在他的旁边,察觉到他的动作略有些嫌弃,悄没声地挪进玛蒂尔达怀里,离詹姆士远了一点儿。

男人见没人说话,心中郁郁,但剧情还得继续推动,他只得继续诱导道:“可能你们忘了,那我来提醒一下吧。某天白天,花园,人迹罕至处。”

这是几个十分稀松平常的词,本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若是心里有鬼的人听到了,分分钟便会自行脑补一出大戏。看过了剧本的男人胸有成竹,说完了这话便抱起膀子优哉游哉等着对方送上门来。

洁西卡心脏一紧,猛地抬起头来。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两天前,人迹罕至的花园深处,一道声音冷冷地吩咐:“这是你赎罪的机会,别犯傻。”

难道……那个神秘人就是他?!

不,不会是他!若他真是幕后之人,见到自己这个目击证人,帮忙遮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当众提起?

还是说,他当时也在那里,并且还正巧看到了她匆匆逃离?

洁西卡脑中思绪万千,越想越觉得男人那话是在内涵自己,但她又难免抱着一丝侥幸,赌男人不知实情,只是在诈他们,于是便咬紧了牙关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腰板也直直挺起,摆出一副理直气壮光明磊落的气势来跟男人对峙。

男人表面一派云淡风轻,心中却在抱怨洁西卡的不按套路出牌。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边的人群都有些不耐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男人耐心告罄,冲一人使了个眼色,心道:“别怪我心狠,实在是你太不上道了。咱这剧情可不能在这儿卡死啊。”同时迈步朝洁西卡几人走去,准备强行送这几人去走剧情。

洁西卡见男人面色阴沉地走过来,心道不好,刚准备认下两天前出现在花园里的认识自己,不料身边有人更快她一步。

詹姆士:“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关。”

一语出,四座皆惊。

洁西卡眼珠子瞪得老大,嵌在她那张黑珍珠一样俏丽熟美的脸上,黑白分明。她看着詹姆士,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凯利却心生恍然——难怪詹姆士从刚才便一直紧张得要死,原来是做贼心虚。

他眼珠子一转,“哎呀”一声朝玛蒂尔达怀里倒去,一副受到惊吓晕死过去的娇弱模样。

玛蒂尔达忙伸手扶住,低头却看见本应该昏过去的人整睁着只眼睛使劲儿冲她使眼色,怕她不理解,搭在她腰上的手还配合着狠狠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