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二章

不知贝克夫妇之间聊了些什么,他们再次回到病房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两人都是眼睛通红,但表情还算平静。

米歇尔来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维克多的发质柔软,散发着淡金色的柔和光泽,发梢还沾着些许未擦净的干涸的血迹。她呼吸一窒,那种险些失去儿子的痛苦再度席卷心头,她忍不住转开了视线。

克莱因递过一张湿巾,手掌放在米歇尔背后给她传递着力量。

米歇尔接过湿巾,轻轻擦拭着维克多发丝上的血迹,手腕却在不住地抖动。儿子毫无反应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雪,就连鼻息都微弱似无,她真怕他就这样永远地沉睡下去,不肯再给他们弥补过失的机会。

克莱因将妻子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她。他看着维克多,心情复杂。

在刚知道维克多是同性恋的时候,他像妻子一样感到愤怒,觉得儿子背叛了他们的事业,是一个懦弱的逃兵。在他们都在为异性恋的权益而斗争的时候,他们的儿子竟然选择了向现实屈服,投入了对面的阵营,这会让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怎么看待他们!他们还有资格继续领导这个组织吗?他们说的话还会有人相信吗?自己的儿子都对他们的事业失去了信心,异性恋真的能够得到公正的对待吗?这个组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一声声质问重重砸在他心里,他不禁有些焦虑,同时也在责怪儿子,因为他的任性,害他们和组织的关系站在了如今这两难的境地。但当他站在病床前,看着昏睡着,安静得就像死去了一样的儿子,他又不忍心多加怪罪,他知道维克多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的,内心的痛苦并不比他们要少。

他想,或许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儿子们,逼迫他们从小就承担起过多的责任,逼迫他们保持愤怒,去抗争,去战斗,而忽略了孩子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又或许是他们太过轻信了所谓专家的话,相信异性恋是由基因决定的,性向是遗传的,异性恋的后代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也是异性恋等等这些说辞,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自己的儿子们也都是异性恋,从而理所当然地要求他们和组织站在同一战线,为了这个群体,同时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抗争。可儿子们真的都像他们一样是异性恋吗?

克莱因依稀记得,卡罗尔在小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十分亲密的朋友,在那个男孩子生日前夕,他还兴致勃勃地跟妻子学习制作巧克力,想要送给对方,但后来不知为何礼物并没有送成,而他也再没有提起过那个朋友。

这件事他当时只以为是小孩子之间闹别扭,没有过多关注,但妻子却似乎有些过度反应,那段时间看卡罗尔看得格外紧。现在想起来,克莱因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克莱因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和卡罗尔好好谈一谈了,还有维克多。他看向床上依旧沉睡的儿子,心底苦涩,默默补上了一句:如果他愿意醒来的话。

门外传来小声地交谈,突然,卡莱尔情绪激动:“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克莱因微蹙起眉,拍拍米歇尔,出门去查看情况。

“怎么了?”他问卡莱尔,但视线却是放在另一人身上。

这位惹怒了卡罗尔的不速之客坐在轮椅上,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是刻意美黑过后的均匀的古铜色,留着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着一只辫子,脸上一把修剪精致的络腮胡,干净利落,又给人一种成熟的吸引力,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和他对视总会生出种被看透的紧张感,但他的唇角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即使不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克莱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难缠的男人。如果对方来者不善的话,他想,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定会感觉十分头疼的。

钱尔白向克莱因伸出了手,友善道:“您一定就是贝克叔叔了,我是维克多的朋友,克劳恩·安德森。您叫我克劳恩就好。”

克莱因有些别扭,自己还不到五十,却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叔叔,就算这人的笑容再怎么真诚,他也不是很想应下这声称呼。但作为一名成熟的男人,且还是一个组织的领导,保持必要的礼貌是他的基本功。他伸出手和钱尔白握了握,念出自己的名字:“克莱因。”

钱尔白会意,改变了称呼,却没直呼其名:“贝克先生。”他看了眼旁边红着眼怒视着他的卡罗尔,笑道,“这位年轻的先生似乎对我有一些误会,不知能否告知原因?”

卡罗尔喘着粗气,只是瞪着钱尔白不说话。卡莱茵觉得儿子这样太没有礼貌了,于是低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以作提醒,然后看着钱尔白道:“抱歉,他还没没缓过来。安德森先生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