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四十三章

夏昶典出院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狗场,白月明和秦奋乐呵呵地来迎接他,并提议要在星月夜大酒店摆酒席为他接风洗尘。

夏昶典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与原主一般无二的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不必了,那天咬我的那狗呢?把它叫出来,我要跟它好好谈谈!”

秦奋眼中神色一闪,下意识看向白月明,见她点头,他才松了口气,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跟在后头的管理人听见夏昶典要找狗,忙出来回复道:“秦总,那是条疯狗,怕传染了狗舍里其他的狗,当晚就按白助理的吩咐给处理了。”

“哦?疯狗?”夏昶典看了白月明一眼,“那当初是谁购进的那批狗,又是谁负责的那天的检疫?”

白月明心里有些打鼓,总觉得夏昶典来者不善,但还不待她想清楚老板的弦外之音,狗场临时管理人已经替她邀完了功:“采购员小李和检疫员小方因为工作失职已经被白助理辞退了。”

夏昶典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白助理真是善解人意,还没等我吩咐,白助理就已经出手把问题解决了,一点都不让我操心。我在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月明,“这么能干的员工,只当一个小小的助理,是不是有些太屈才了呢。”

白月明心生不妙,眼神有些慌张地躲闪着夏昶典的视线,她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水,不自在地将手交握放在身前,拇指因为用力而显出几分青白之色。

秦奋生怕她扛不住压力口不择言,坏了他的计划,于是拨开人群,讪笑着朝夏昶典走过去,“堂弟何必为难一个女孩子,她也是关心则乱,那日事发紧急,狗场里人心惶惶,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替你排忧解难啊。”

“堂哥倒是挺了解我的助理的嘛。”看到白月明手指颜色的改变,夏昶典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

秦奋一噎,接着像是一片苦心被辜负了一般,声调蓦地拔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她一个女孩子,在你住院这些天,帮你管理这么大一个公司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多大能力揽多大责任,公司是没有经理人吗,需要她一个外行来挑大梁?还是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亲自来做这些事?”夏昶典毫不留情,也不顾及当着公司这么多人的面,这么揭一个女孩子的短会不会太过刻薄。但谁让他们自己先怀了不好的想法。虽然原主秦羽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真相,但夏昶典可是一清二楚,依着原主那个爱憎分明,肆意张扬的性子,没有当下把这两人打一顿扔出去已经算是他收敛了。

夏昶典的语气凉凉的,眼神也是冷冰冰带着些嘲讽,看得秦奋心中光火,越发捏紧了拳头。

夏昶典那番话虽然是看着白月明说的,但在秦奋听来却无意于无差别攻击。若此时有旁白能够表述一段关于秦奋的心理活动,那必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然而即使他已经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是忍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插手太多了,于是给白月明使了个眼色。

白月明当下会意,娇娇弱弱地道:“阿羽,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帮你……”她皱着眉头,故作坚强地紧咬着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惜夏昶典已不是当初的秦羽,对这种小白花一样的眼神丝毫无感,乃至有些厌烦:“阿什么阿,我的名字很难念吗,不会念的话还可以叫我秦总,老板,不要给自己搞特殊,显得我们好像有多亲近似的。”

白月明很受伤,“阿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走好了!”她眼中含泪,泫然欲泣中还带着一丝不被理解的愤怒与委屈。

围观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公司老总和被员工们私下公认为未来总裁夫人的白助理在众目睽睽之下争锋相对是在搞什么幺蛾子,看秦总那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打情骂俏,难道他们之前都猜错了,秦总对白助理根本没有哪方面的意思,一切都是白助理在自作多情?

那她之前面对类似的玩笑还一副羞涩为难又默认的样子,引得他们想入非非。这样的演技,真该给她一座小金人。

“真难为你终于听懂了,不过你想要就这么走还没那么容易,”秦奋没有理会员工们的窃窃私语,冲白月明勾勾手指,道,“接下的事,为了给你留条后路,我们最好还是单独说吧。”他的视线瞥过秦奋时顿了一瞬,像是随口一提似的,“哦对了,堂哥如果有兴趣的话,跟着听听也是可以的。”

秦奋隐约知道夏昶典私下里要跟白月明说的是什么了。他心中警铃大作,明白白月明这颗棋是保不住了,眼下重要的是尽快撇干净自己。于是他连忙拒绝,借口公司有事匆匆离开了狗场。

路上他眉头紧锁,心思百转:虽然那些事自己只是幕后策划,真正执行的人是白月明,但秦羽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讲道理,一旦怀疑了自己,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好糊弄,说不好还要跟自己明着对着干。这些事一旦放到了明面上,自己就一点优势也没有了。他得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想到刚才面对秦羽时不得不低声下气的自己,他狠狠地锤了下方向盘,口中道:“这次是我太仁慈了,秦羽,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秦奋对秦羽的恨由来已久,且由多方面原因共同促成。

一方面子孙内斗一向是这种结构复杂的大家族内部互相倾轧的保留项目,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秦奋自身长期不平等待遇和自身眼高手低却自命不凡的心态之间的矛盾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而秦羽作为秦家嫡孙则颇受家中长辈重视,于是就成了他发泄不满的靶子。

秦奋出身不光彩,他是家族的私生子,身后没有强势的母族撑腰,日子自觉过得很艰辛。他的母亲是个短命的,又没什么手段,生前就不得父亲喜爱,死后更是没给他挣来一丝庇荫,祖母把他接回家族也不过是不愿意看着秦家后嗣饿死街头,要说喜爱那是一分没有的。

他不甘心,小的时候还妄想获得父亲的一丝关注,但他爹别的本事没有,睡女人的能耐到时全市出名,除了原配的一子一女之外,像他这样的私生子私生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要争那点可怜的父爱?争得过来吗?还不如想想往后真正的实惠。比如,钱。

与其等老头子死之前良心发现给他分配一点儿遗产,还不如现在就把能看见的利益紧紧抓在手里。

秦羽是个败家子,放着他爹秦二爷的房地产生意不接手,倒请了个外人来经营,自己却搞了个狗场养着玩。这个时候便看出背后有人和背后没人的差别来了。

他想要做有色金属生意,想跟家里借点本金,祖父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处处阻挠,秦羽开狗场只不过跟那个老不死的报备了一声,各项手续就都给办齐了;金属生意做不成了他又想要开娱乐公司,想借老爷子的人脉行个方便,这次倒是准了,但之后却又因为几件小事处处打压他,最后还说他心术不正行为不端,在他的公司遇到危机时候硬生生撤走了资金和骨干成员,毫不顾念祖孙情面,而秦羽说要养大型犬、烈性犬,老爷子又二话没说帮着上下打点……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里的小辈儿只有秦羽才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他虽然也姓秦,但在家里的地位比起一个外人也高不了多少。

好在秦羽这个人虽然性格恶劣,但头脑简单,他使了点小手段便让秦羽对他心生亲近,并且还主动提出要他入股狗场。那时他觉得火候还不够,怕被老爷子怀疑,便拒绝了,只是以生意合作为由参与了狗场的共同经营。

秦羽对生意一点儿都不上心,养着一堆狗也只是觉得好玩。大型犬在城市里受限颇多,尤其还是那些凶猛的猎犬,心痒的人不少,但真买的人就凤毛麟角了。秦奋是真的把狗场当成自己家的生意在操心的,眼看着狗越来越多,公司每月盈利却处于负增长,愁得他是寝食难安。正在这时,他在开娱乐公司时候结识的一个大老板给他指了条明路,并带着他到朋友的赌场看了一场比赛。

八角笼里两头猛兽撕咬着,冲撞着,咆哮着,鲜血淋漓,残酷丑陋,却让秦奋兴奋得不能自已,也让他看到了商机。但是秦羽是绝对不会同意把狗送到斗狗场的,所以这事只能背着他悄悄地干。

秦奋悄无声息地运走了两条成犬,三个月后连交易价带比赛所得奖金,总共为他换来了三百万的巨额利润,他彻底红了眼,这可比规规矩矩地做市场交易赚钱多了。于是他便一发不可收拾,陆续又成交了三只成犬,五只幼犬。

成犬立时就能参赛,利益是实打实的,也是当下就能看见的,但成犬一来运输困难,二来狗场里成犬数目骤减必然会引起秦羽的注意,到时候他不好收场;相对的,幼犬虽然价格要低一些,但它们数量多,而且因为可以从小训练,可塑性更强,斗狗场里倒更愿意买这些年轻的回去自己培养。

尝到了甜头的秦奋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他无数次设想:若是这间狗场是他的就好了,他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受制于人了。

贪念越积越深,转变为恶念往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