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日常

安澜没有讲解更多,年年还小,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讲太多可能让他无所适从。

他感觉,如果他把工笔与写意分开进行说明,年年肯定会单独选择学习写意,安澜不说国画还有分类,是想让年年把基础打扎实,万一以后能用画画偷偷挣点钱,年年的路子会更宽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无论是学习哪种风格,想要达到比较高的境界,国画的工笔练习和西画包括人体解剖结构在内的各种基础训练练好了都大有裨益。

重新拿过一张白纸,安澜画了一条笔直的横线,两头细,中间粗,这条横线特别长,从白纸左边一厘米处开始,一直到右边一厘米处,画完推到年年面前:“照着这个画,画到随手就能画得跟我这条一模一样,再学第二个。”

年年再次把嘴巴张成了“o”形:“喔,安澜哥,你咋能画镇长、镇匀实个梭咧?”

安澜在他后脑勺上兜了一下:“有这种比例的梭吗?这是线条训练,你要训练到你心里想出个什么样,手就能画出什么样,一点都不能走样,这叫得心应手。”

年年仰头看他:“得心应手?”

安澜说:“这是个成语,得之于心,应之于手。”

年年点头:“我知了,就跟俺妈摊煎饼咧样,说摊得跟碗底儿样恁大,就不会摊成小瓯口样,倒的面糊正正好,得、心、应、手。”

他说到最后,还动作和话语对应,拍拍自己的心口,伸出个小巴掌。

安澜笑,欢喜地揉揉小孩的头:“你咋镇聪明咧?”

“啫啫啫。”年年得意地弹弹舌,坐端正开始画横线。

保山吃着烤红薯进来的时候,年年第三张画了一大半,保山拿起另外两张画满的,看安澜:“年年这是弄啥咧?”

安澜说:“他想学画画,我让他练基本功呢,你要不要一起练?”

保山“唰”地一声把两张纸扔在桌子上,人跳到小火炉另一边:“我才不学咧,练一晌‘横’都快给我烦气死了,再练这个,就没法活了。”

安澜说:“那你不练这个,吃完红薯继续练字。”

“嗯~~~”保山一连串地摇头,“我不,我就光后晌练,一天啥都不能耍,光练字,我会叫憋死。吃了红薯我开始剥蜀黍,坐咱奶奶那屋的煤火台上剥,这屋老冷。”

年年一条线正好画完,扭头看保山:“那我会给你越甩越远哦。”

保山点头:“嗯嗯嗯,你随便甩,反正我不练。”

年年坐好,继续画线。

保山在小火炉前坐下:“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一股特别大的冷空气,咱这儿会下雪。”

年年一惊:“下雪?”

保山说:“嗯,还是大雪,你叫春来哥给老场庵那仨大窗户再弄两层草苫子吧,弄厚点,要不那屋才冷咧。”

年年说:“已经弄三层了,还都钉死到了墙上,不叫边儿上漏风,可那屋还是冷得不行,俺大姐成天搁那边织布,不光手跟脚冻肿了,连屁股上都是冻疮,。”

保山说:“都是张凤个孬孙货不叫您生火,要是垒个煤火台,那屋就不会恁冷了。”

安澜问:“那个张凤为什么不让你家生火?”

保山抢着替年年回答:“年年他妈长得好看,张凤老气慌,她正好是妇女队长,老场庵是队里的,她正好耍她妇女队长的威风,说饲养室恁多草料,要是生火引起火灾没法弄,不叫年年家生火。

你不知安澜哥,张凤虽说是个女的,她比可多男的还孬孙。”

安澜心里叹了口气,摸摸年年的头:“你不是往家拿了可多瓜蒌嘛,让大姐每天多泡几次手脚行不行?”

年年蔫巴巴地说:“每顿回家吃饭,俺妈都叫她泡手跟脚,没用,老场庵太冷了,俺姐织布一坐就是半天,一天泡两回照样出冻疮。”

他抬头看安澜:“不过,我最吓慌的其实是俺家这个房,一下雪,又该漏了。”

安澜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就遇上大雪,年年因为把接雪水的尿盆摔碎被田素秋打的事,此刻看着一下子就没了精神的年年,他心疼的不行。

略略思索片刻,他问:“麦场里有好多麦秸,饲养室的干草也跟小山一样,生产队允许你们用吗?”

年年和保山不明所以,同时说:“饲养室的干草是喂牲口的,不叫社员使,场里的麦秸只要不是使可多,没人管。”

安澜说:“那年年,你跟田阿姨说一下,你们提前去弄点麦秸回来,铺在房子里,铺厚点,这样接水的东西不够的话,少量的雪水不会把屋地弄得太湿。

多准备一点麦秸,中间可以替换。”

年年兴奋地跳起来:“我这儿就回去跟俺妈说。”

看着一阵风就没了影子的小孩,安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在小火炉前坐下,开始烫手。

保山说:“年年家的人都可好,就是他伯当过国民.党的兵,张凤跟东柿林几个孬孙货揪着他家不放,还非说长寿大爷原来出去买粮食是投机倒把,长寿大爷差点叫他们斗死,最后逃出去了,一下逃了好几年,年年家没人挣工分,越来越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