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捏蛋儿(捉虫)

苹果园后头的高粱地,从清早天亮开始,天黑透才能走,三家人看,一家一天5分。

木塔地的谷子地,跟高粱地一样,天亮开始,天黑透才能走,也是三家,一家一天4.5分,这儿离村近一点,对吧?

饲养室西边,大坑北边半圈的梨树跟枣树,天亮去,至少得九点以后才能走。

没表?不知时间?独个儿想法,反正俺要是去检查,人只要没搁那儿就扣分,这儿需要两家,一天一家4分。

这地方时间虽说长了一点,可离家近,就搁树底下挺着凉快就中,不用跟看高粱、谷子的样,得不停事拿着棍撵小虫儿。

饲养室西面所有的柿树,清早天亮开始,天黑透结束,一家,一天3分。

学校西面和立仁家中间那个大坑一圈的梨树,天亮开始,黄昏九点以后才能走,三家,一天一家4分。

……”

年年他们听的很认真,这是生产队布置的劳动任务里,他们最喜欢的一个,喜欢捏蛋儿的结果,更喜欢捏蛋儿的过程,跌宕起伏,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野生果树这事之所以要捏蛋儿,不光是因为同样的时间,工分值不同,还因为全队人都想干,但野生果树没那么多,活儿的数量不够全队每家都分到一份。

年年有点紧张,开始抱着风调的胳膊听,后来抓着田素秋的衣裳角听。

于老全终于把全队所有有价值的野生果树守护方案讲完,接着就开始捏蛋儿了。

第一个上去捏的是段书英,她把手伸进放“纸蛋儿”的木箱里,摸一个,觉得不保险,放回去再摸,半天都决定不了。

张凤烦了,斜着眼对她说:“快点吧你,再不捏算你弃权,叫别人上去了啊”。

段书英不忿地瞥了张凤一眼,把手从木箱里抽出来,凑到马灯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搓成圆球的纸条打开,紧跟着叫了起来:“啊,不算,不算,不算。”

她一边叫一边把纸条撕碎扔掉,然后愤怒地瞪着于老全和队里其他几个执事人:“不算,我再捏一回。”

于老全和三个男执事人把脸扭到一边,只有张凤鄙夷地斜睨着段书英说:“咱队五十七家,五十七个蛋儿,你捏两回,剩那一家咋弄?”

段书英拿出泼妇的一贯做派,脖子一拧:“我不管,反正我得再捏一回。”

张凤冷笑一声:“切,你老主贵,你再捏一回。”

她转脸看会场:“第二家,谁上?”

“妈了我还没捏咧,谁敢上来我……呃……”

“我。”

田素秋和段书英几乎同时出声,不过段书英骂人的时候嘴特别快,她听到了是田素秋的声音,可她的嘴还是惯性地骂出了……半串。

不过她及时刹住了车,跟被卡着脖子的鸡一样,嘴巴不停地嚅动,谁都能看出她在心里疯狂骂大街,却一个字也没再往外说。

田素秋在话音落地的同时推开年年站起来,拉拉布衫,从容地走到木箱跟前。

“呵呵。”

张凤笑了,下巴仰的高高的斜睨段书英,脸上的嘲弄小孩子都能看明白:厥呀,你不是老厉害嘛,咋不厥了咧?

段书英斜着眼,咬牙切齿地和张凤对峙,却不敢出声跟她吵。

不过这已经让张凤十分愤怒,她是妇女队长,段书英敢和她杠眼神,急了还敢和她吵,却不敢跟田素秋别瞪眼。

田素秋不理会张凤和段书英之间的明枪暗棒,她干脆地从木箱里摸出一个纸蛋儿,走到马灯前打开看了一下,然后稍微转了点身,对着会场抖了下纸条:“年年,妈不认识字,你上来看看上头写的啥?”

年年在孟二妮、高红梅几个人羡慕的目光中兴奋地站起来,跳过一大片人来到田素秋跟前,接过纸条,凑近马灯,大声念:“南街东头祁老成家……,老成爷,不是我提着你的名儿念,不尊敬你哦,是纸蛋儿上写的就是这。”

年年在人群中找到祁老成,笑得满脸大牙对他声明。

下面的人哄堂大笑。

祁老成也跟着笑:“你这孬货,你直接念完也没人注意,你非得专门再说一遍,叫人家都知你个孬货题名道姓说我的名儿了。”

“没没没,我是怕你生气么。”年年用听似十分乖巧,但一看脸就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模样说,“你是长辈,题名道姓我得挨打咧。”

“小鳖儿,你就好好念吧。”田素秋笑着在年年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

年年重新举起纸条,大声念:“南街东头祁老成爷爷家对面的老梨树和老柿树,合并在一起,天亮开始,晚上至少九点以后才能离开,需要一家,一天4分。”

年年念完了,下面因为他特别加重的那个“爷爷”引起的哄笑还没结束。

年年去年参加过“捏蛋儿”大会,知道流程,他乐颠颠地把纸条送到于老全和几个执事人跟前:“给,大爷,您看看,我可没瞎念。”

执事人之一孟连登笑着接过纸条:“孬货,我跟您老成爷是平辈儿,将你那纸条是代表咱全队人念的,我这儿跟着你降了好几辈儿。”

“没。”年年嬉皮笑脸地说,“我念的就是代表我独个儿,你不降辈儿,你还是连登爷。”

于老全笑:“这货是真聪明,也是真孬。”

张凤翻了个白眼把脸扭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