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房子持续改造中

——……

年年和雨顺、风调放麦假的晚上,祁长寿也回来了,他这次两个多月没回家,攒了整整二十天假,到家后人特别放松。

年年吃着祁长寿带回来的玉米糖说:“伯,你这一回去上班,一共有十一个星期天,你咋会攒二十天假咧?”

祁长寿楞了片刻才说:“工厂上班跟咱生产队上工不老一样,不是一上一整天,俺一天最多上少半天班。

我上完自个儿的少半天,再替别人上少半天,就能攒出一天假。”

年年和雨顺同时瞪大了眼:“少半天?”

田素秋正在盛饭,她头也不抬安安闲闲地说:“咱上工不也是半天嘛,黄昏咱也不去地。”

她又说祁长寿:“你也四十多了,不敢老拼命哦,就算盖房,也不是一歇儿就盖成了,你别因为攒假成天上连班。”

祁长寿把祁好运举高高逗着她说:“没,一共也没连几回,工人干活儿也跟咱去地不一样,轻闲得很,上三天也不顶您锄一晌地。”

年年想象了一下工人上班的情形,想不出,脑子里就一个特别特别大的灰色围墙圈起来的院子,里面有几个特别高、冒着灰烟的烟囱,还有好几排又长又宽又高的红瓦房,房子里头放着一排排绿色的机器。

机器没有具体的模样,只有迷迷糊糊的轮廓,应该是他电影里看来的,

其他就啥都没了——他想象不出城里工人干活的样子,所以想象的画面里只有景致,没有人。

反倒同时浮现在脑海里的田素秋、春来和生产队一大群人一起锄地、担粪、撒粪、犁地、耙地的画面特别清楚,连春来抛洒出去的粪在空中散开一片,落下后砸在了桃红色的喇叭花和黄色的大黄花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喇叭花的秧细细长长,在麦茬地里曲曲弯弯伸出老远,上面一串红艳艳的喇叭花,每一朵花旁边都跟着一片绿莹莹的叶子……

年年突然特别想念喇叭花和大黄花,想到有点想马上就跑地里去看。

“姐……”年年喊雨顺。

可同时,他又看到了父母和家里其他人:一身惬意、抱着祁好运逗的祁长寿;坐在小墩儿上、一脸微笑地给全家人盛饭的田素秋;期待地看着父亲,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的风调;离得稍远一点,在大椿树下一边削树枝,一边和家里人说话的春来。

“弄啥孩儿?”雨顺问。

“没事儿,吃饭想跟你坐一堆,叫你给我挑蒜吃。”年年说,同时用力,悄悄把喇叭花和大黄花从脑子里晃荡走。

“中。”雨顺拉着年年挪到饭桌边,让他挨着自己。

年年扒着雨顺的胳膊,看着祁长寿,等着他继续说厂子里的事。

不过他的脑子没有完全听他的,还有一部分在自己瞎想:立德叔家的俩孩儿跟傅安欣、傅安澜真美,长大就能去漂亮的工厂里,啥都不用干就有工资,还有结实的房子住,啥时候都不用害怕房漏,也不用看鸡子。

不过,电影里城里人的房子好像都灰扑扑的,这有点不老美。

还有,城里人好像不是每家都有院子……

……

吃完饭,祁长寿和全家人一起来到老场庵。

看到屋子里那个巨大的坑,年年先惊呆了,他看田素秋:“妈,我一天没搁家,你就挖了这么多?”

队里上工比学校开学早五天,年年、风调、雨顺都去上学,春来也必须去上工,最近几天,白天就田素秋会抽空来慢慢凿窗户,挖地。

昨天晚上年年去睡的时候,屋里的坑大概半米深,现在,他要是跳下去,举起手都够不到坑沿。

春来说:“咱妈今儿帮老奎爷炸了点咸糁儿@跟丸子,老奎爷过意不去,就过来帮忙挖了一晌地。”

田素秋进屋就拿起了一个小铁铲,她一边刮东边墙上的一片污渍一边跟祁长寿解释:“奎爷冬天窖的萝卜,不知咋丢里头了一个,夜儿他看西边大坑那儿一棵小野杏怪好,就刨回来,往饲养室西山墙那儿栽,结果挖坑的时候给那个萝卜刨出来了。

已经糠的不行了,炒、调都没法吃,扔了又可惜,我正好看见,就说给他炸成丸子。”

祁长寿点点头:“以后咱住到这儿,跟奎爷就成邻居了,他成年独个儿住,做饭粗糙,咱要是做改样的饭,给他送一点。”

田素秋说:“不用你说,这肯定的。”

祁长寿站在坑边摇头:“我知您要是往这儿搬,屋地得动大劲,可没想到动镇大。”

田素秋说:“别说挖半个屋地,就是把屋地全部挖了,比起盖个新房子也差远咧,比整个儿翻修房顶也省力不知多少。”

盖新房子和翻修屋顶需要大量的材料,还需要有技术的棒劳力。

材料要花钱,祁家没有;棒劳力干活一天要管三顿饭,祁家现在的情况,管十几个棒劳力十天左右的饭,接下来的日子就等着挨饿吧。

前几天,老奎爷对春来说,老场庵呛死人的气味,主要问题是南头大约一半屋地。

三年多前,老奎爷因为家里有事,没法再干饲养员,饲养员换成了后街的马老歪。

马老歪的女人不到四十就没了,马老歪身体还不强壮,生产队评工分他只有6.5分,比很多女社员都不如,三个儿子娶妻生子后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过,可就算他们不怕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说不孝硬分了家,马老歪还得住在家里,还得在他们三家轮流吃饭,马家三个儿子没少因为大月小月怎么轮老父亲吵架。

马家大儿子马奇英早就在惦记饲养员的位置,多次找于老全想让马老歪顶替老奎爷,可老奎爷是给队里送公粮伤的身体,井且他接管饲养室后把牲口照顾得特别好,生病率明显降低,队里的大型农具也都保管得妥妥帖帖,所以队里几个管事的都不搭理马奇英。

那次老奎爷家有事,主动提出不干饲养员,马奇英就赖上了于老全,他不知道怎么还说服了张凤,最后,终于成功地把老父亲赶出家门,推到了饲养室。

马老歪到饲养室的时候是夏末,牲口一天到晚都在大院里,他只需要在有人来领牲口和归还牲口的时候招呼一下牵牵缰绳。

牲口吃草他都是放养,大门一关,让牲口自己去找麦秸垛和草垛,吃完随便拉。牲口吃的全是草,拉的屎气味不算大,饲养室院子宽敞,又是露天,气味最后会自然消散。

最重的活儿,就是需要每天给牲口挑几担水,三个儿子承诺轮流负责这件事,井且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每天早起先来饲养室担水,把牲口们的水槽全部添满。

所以,马老歪觉得饲养室的活儿比去地轻闲。

加上饲养室的屋子被老奎爷收拾得干干净净,比他在家住的屋子好太多,马老歪安安生生干到了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