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年少万兜鍪

经贸大宋 君泗吾 3054 字 2022-10-01

“再等两日,不行就只能择出价最高的那个卖了。”

夜里,秦涓撑着下巴翻看着那几人的户籍。

旦木:“也可以将这几个出价高的委以小官啊。”

“他们都是奔着‘达禄花赤’的官号过来的。”秦涓笑道。

旦木疑惑道:“那这到底是个什么官?”

“虽无甚品阶,但有大汗赏赐的官印,有前任‘达禄花赤’传下来,给后任的,这是个有实权也有具体荣誉的官,对他们来说很合适。”秦涓合上户籍册子,揉了揉眼睛。

旦木趴在桌上问他:“整个斡端也只有一个达禄花赤,那秦你打算交给谁呢?”

“没有合适的人,达禄花赤要负责收税和签发兵丁,有些商人不识字,这不行,且斡端各族混居要求掌握至少几种文字,这对商人们应该不难,但是不识字不行。”秦涓叹了一口气,“其他的官好卖,但达禄花赤不能随便卖。”

旦木点点头:“那便再等等吧。”

再过了几日,一日清晨沐雅从南来至官羊场,他告知秦涓有个商队从可失哈儿过来,在他们那里停了好几日了。

沐雅觉得蹊跷,今日起了一个清早就过来找秦涓了。

秦涓套好衣裳,让旦木去照看羊儿,骑马跟着沐雅过去了。

“从可失哈儿来的,大概有多少人呢?”路上秦涓问沐雅。

“大概有四十来人。”

这人数可不少。

秦涓皱了皱眉,夹着马腹,速度加快了一些。

好久没去看奴奴秣赫了,他正想蹭着此趟将找人给奴奴打的一尊半尺高的玉佛捎带过去。

是他还没有去斡难河前弄到了一块玉石托人找的工匠,打好了送来他这里有几日了。

他似乎在内心深处,是不敢见到奴奴的,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见证了他年幼时痛苦的过往,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单纯的退却。

可是他又可怜奴奴,也铭记着奴奴要他养老送终的话。

或许他更害怕的是,当初那个被送进吉哈布大营的孩子,变成了奴奴秣赫。

他知道终其一生奴奴秣赫也无法直面苦难与屈辱,也知道终其一生自己也忘不了幼崽时的那个秦涓。

秦涓去奴奴秣赫住的地方,这时奴奴秣赫正在院子后煮面。

他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穿戴整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奴奴秣赫。

从没有。

奴奴秣赫背对着秦涓,单听脚步声也知道是秦涓过来了,毕竟这是他带大的孩子。

“沐雅,你先去稳住那些商人,我半个时辰后过去。”秦涓对沐雅说道。

沐雅离开后,他朝着奴奴秣赫走去,将那一尊玉观音放在院子里橱柜的顶格。

他感受到奴奴秣赫的目光,没有立刻转身。

等那目光挪开了,才转过身走向土灶边给灶里添柴。

女真人和汉人一样喜欢烧土灶而不是火坑。

奴奴秣赫还是习惯用泥巴砌出土灶来做饭。

锅子里煮的刀切的面熟了,在沸水里翻滚着身子。

秦涓在大碗里放上油盐和少许香料与葱花,将面捞了上来,兑了汤。

罗卜城有较大的香料交易集市,以至于这里能吃到不贵的香料。

沐雅说奴奴很喜欢。

记忆里,奴奴对吃喝并不怎么感兴趣,多少囫囵吞枣,咀嚼一遍还不知其中味道,甚至有时连咀嚼都省了,直接下咽。

秦涓想,有了喜欢的东西,才会更想活下去吧。

而且当一个人愿意身着干净的衣裳,愿意将头发疏理的一丝不苟的时候,是否意味着,在这里他将有了新的活下去的希望。

秦涓将大碗面递给奴奴,奴奴接过了,什么都没有说,吃了起来。

秦涓坐了一会儿,感觉奴奴吃完了,他正准备起身去找沐雅去。

只听身旁的男人说道:“那一年我也六岁,和你到吉哈布营的那一年一般大。”

秦涓安静的坐回去,他没有说话,认真的听着,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听闻奴奴讲起过往,属于幼崽时奴奴的过往。

如此平静,又不平静。

却在这一个男人初初开口的那一刻,秦涓就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

“喀喀王的王廷在帕米尔高原,我被抓去的时候是六岁,所有的苦难从那一年开始。”

年幼的奴奴,继承了贵族母亲特有的白肤和姣好面容,六岁的奴奴是粉雕玉琢的娃娃。

受过良好的教育,六岁便会女真话少许汉话。

只是一场败战结束了所有的美好,他成为了喀喀王廷的小俘虏。

之后的四年奴奴在肮脏与屈辱中度过。

这四年也造就了他此生矛盾又近乎疯狂的性子……

被喀喀王豢养至十岁的奴奴得到解救是因为一个叫完颜序的王子的出现。

完颜序和塔塔族的王子一起灭了喀喀王。

帕米尔高原上的喀喀王廷被毁灭。

秦涓从未想过,奴奴秣赫也曾近乎疯狂的爱过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将十岁的奴奴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奴奴为了他,也想努力的变成才华横溢的少年,以弥补年少时早已丢失的童.贞。

完颜序似乎是很喜欢他,给他许多难以找到的珍贵书籍。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涓想到了奴奴奉为至宝的那本《大唐西域记》。

或许,那是奴奴留着的完颜序送他的最后一本书了。

秦涓本以为这是一场风花雪月,却没有想到故事里那为快意恩仇,解救奴奴于水火之中的少年,他并不是奴奴的英雄。

少年对奴奴的爱,全因年少的奴奴长得有几分像那个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