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救狐于敌营

经贸大宋 君泗吾 5372 字 2022-10-01

秦涓站在营帐内,他很清楚,他现在冲出去只能给赵淮之制造麻烦,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可是让他躲在营帐里,他做不到。

怎么来的,合该怎么出去。

营帐外骏马长嘶,赵淮之他们离开了。

秦涓的心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为什么会这样……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快要将他淹没了。

就像得知舅舅离开他的那夜一样。

小奴才在营帐口看着他,似乎是怕他出来,又似乎是担心他难过,那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惶恐。

秦涓坐下来,平静的告知小奴才他饿了。

小奴才“嗯”了一声想也没想往外走,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好多吃的。

肉饼,烤羊腿,羊奶茶,这些都见过。

还有一种涂了奶沫子的蓬松发胀的东西,他拿起来吃了一口,是面做的很甜腻,有点像是包了糖心的包子,但又和包子不同。

他没吃过觉得很好吃,多吃了几个,才慢腾腾的开始吃肉。

小奴才见他胃口这么好,应该是情绪好了许多,便也放心出去了。

秦涓见小奴才一出去,便从怀里取出一块大布将没吃完的早膳全部装好。

他绕道至浴架后将排便用的木桶移开,果然见到营帐帆布上一道口子。

他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那些士兵可能先走了一部分,这时候若是藏好一点,还是能逃出去的。

秦涓走他进城来的那道口子出去,他想不到为何援军会这么快赶来,毕竟去曲先的路遥远又寒冷,在他看来不应该这么快的。

根据旦木的描述推断,万溪的速度再快现在应该也只能在赶来可失哈儿的路上。

也有可能不是援军。

他得先去找旦木,如果真是援军,旦木应该和万溪联系上了才对。

秦涓去了他和旦木分别时的那个林子,他知道若是旦木还在这一片林子里是一定会格外注意食物的味道的,所以他捡柴点火,将从营帐里带出来的羊腿架在火上烤。

看得出来,古知王营里的人对赵淮之很好,一顿早膳都有羊腿吃,就连曰曰一个王在自己的封地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说明塔塔族并不是没钱没物质的,为什么一定要打下大阴山南北呢。

或许是因为有钱了就想要的更多吧。

大阴山南北甚至窝鲁朵与大斡耳朵都一直受古知塔塔的骚扰,长达二十年。之所以这么估算,是因为他得知阿奕噶的亲人也被古知塔塔的人掳走过,而且至今没有找回来。

这样的局面持续这么久,总归是有原因的。

烤羊腿的香味这一次并没有帮助秦涓引来旦木,秦涓明白了旦木可能不在林子里,他有些失落的将烤羊腿吃完,看了一眼包袱里的东西。

那种他没见过的甜食都带来了,足足有十几个,他觉得好吃当时立刻想到了旦木,他想旦木一定会开心的。

可是旦木为何没有出现,是因为有万溪的消息,还是旦木在其他地方等万溪。

不应该的,旦木喜欢林子和小河,不在林子里就会在小河边,他都找过了,没有见到旦木的影子。

旦木一定是离开可失哈儿了。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秦涓微皱起眉。

他灭了火,将包袱收拾好,爬上树,他在树梢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只是黑蒙蒙的一片,虽然看不清,但能知道两军可能还没有打起来……

毕竟真打起来很远都能听到声音,没有战鼓声,没有厮杀声,他们并没有打起来。

所以有可能来的不是来攻城的蒙兵,万溪没来,可是旦木却不见了。

秦涓开始慌了,他害怕旦木会遇到危险。

一定得找到旦木,说不准旦木是和万溪取得了联系去迎接万溪了。

如果按照最快的速度,也不出三日援军应该能到了。

可失哈儿南侧和北侧的城门是古知王的兵力重点布防的地方。

秦涓突然又想到,如果万溪的人提前来了,万溪会怎么做?

可能是夜袭也可能是白日突袭,但不应该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叫阵。

所以赵淮之是不是一开始就料到不是蒙人的援军?

或许是吧。

秦涓从树上滑下来,既然如此,若万溪能带人来,能走的应该是可失哈儿的东面或者西面。

西面是大阴山脉的延伸,是雪域带来的大面积草原……东面是草原和塔克拉玛干沙漠。

如果是万溪这个人,秦涓倒是觉得他宁可走沙漠也不可能走草原。

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所以秦涓绕道去可失哈儿东面,如果旦木有收到万溪的人带来的消息,应该会去那里等。

秦涓知道他走过去都要花上一天了,估计见到沙漠得是次日这个时候。

不管了,他要去找旦木和万溪,他要尽最大努力避免到时候赵淮之被蒙军误伤。再趁乱将赵淮之带走……

次日,晌午已过,秦涓没有再继续走了,凭直觉他知道还有十几里路就应该见不到草原了。

有大河曾经从这里穿过,留下半干涸的河床。

西域许多的古城因为河流的消逝掩埋在了无尽的黄沙之中。

此刻的他甚至在想,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依靠穿过塔里木盆地的几条大河发育起来的可失哈儿、押儿牵、斡端和罗卜会不会也消失在大漠的黄沙之中。

他喝了一口水后躺在地上,因为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还能很快听到几里地以外的马蹄声。

偶尔有一两只兔子飞快地从他附近跑过,他会突然想到旦木,原来这里还是有兔子的,只不过和大斡耳朵的傻兔子不同,这里的兔子瘦小跑的快。

半天很快过去,天黑了,他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他躲了起来。

可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军队经过,再抬眼远远望去,只见原野上有两簇零星的篝火,他明白了,那些人在远处扎营了,大概是不想被敌人的探子发现了,不敢大面积燃灯。

他正疑惑的时候,感受到有人从这边跑过去,是跑过去的,应该有很多人,没有骑马,但许久之后再无动静。

约莫是一个时辰后大地在轻微震动,又一队人骑马从那个方向过来,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为太暗了,看不清。

夜晚的风大,马蹄声会被风声掩盖。

今夜无星子也无月,草原上若是不点灯,漆黑一片,看不清人影。

直到更近了,秦涓才确定是骑兵,他想的没错,他们要夜袭可失哈儿。

此处距离可失哈儿三十多里地,他走过来花了一天,骑兵们去快的话不需要半个时辰。

那先走的应该是部分步兵和散兵。

一个晚上,蒙军袭击了占领可失哈儿的古知塔塔大军三次。

虽然蒙军未胜,古知塔塔也没好受,几座粮草大营被烧毁,面粉牛羊蔬果都变成了灰……

这对想以可失哈儿为驻军中心的古知塔塔人来说是惨痛的,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可能要面临无粮度日的窘境。

天还没亮的时候夜袭的骑兵回来了,他们是烧完粮草就走,所以回来的人很多,可他们还没全部回营,前方传来消息,伏兵那里打起来了。

昨夜蒙军派出了骑兵夜袭,同时又派出步兵和散兵在可失哈儿城外二十里处伏击。

因为万溪料到夜袭之后古知王会让人追击他们,毕竟古知王仗着自己有十万人,估算他们能借到援军也不会多余三万人。

古知王猜的没错,他们只有三万人,骑兵不到五千,所以,他们只能巧胜,不能硬刚。

论打架,正经挑出各自的士兵实力都相当,但是若是同等水平的兵,放在不同情况下,被突袭的一方是没有提防的,所以是他们三倍的人数又如何?

万溪一万伏兵,袭击古知王派出的三万人,还成功俘虏了对方几员大将。

蒙兵的欢呼声传来,秦涓有些明白了,他也趁乱扒下一个蒙兵身上的衣服,混进了蒙军大营。

他还是没有找到旦木,他觉得旦木灵活应该不会被抓的,或许只是去办什么事去了。

俘虏很多,看的出来那些俘虏高高壮壮不是打不赢,很多人是别人跟着投降就跟着投降了……因为被伏击,心理上已经失去了优势。

他还没有找到万溪的营帐,只能跟着那几个押送俘虏的大人走。

前面这几个总有一个要去见万溪的吧?

他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间察觉到周围嘲杂的声音消散了,那些欢呼的,或者是求饶的声音消散了,他听到一阵有力的马蹄声。

等他再回头,发现很多人都朝着同一个地方看去,他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很快的,他认出了那张脸。

英俊之中带着几分张扬的脸,这是博博怒……

秦涓很快往博博怒怀里的人看去。

这一眼他险些要冲了出去。

万溪叫来的援军是博博怒率领的三万人,却俘虏了赵淮之。

赵淮之伤到哪里了他不知道,整个营在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反而变得格外安静。

秦涓想方设法的接近博博怒的营帐,他得潜进去见赵淮之一面,确认他是否有被伤到要害。

博博怒的军帐前换了几批的人守卫,但没有一个守卫可以进去。

从他观察至现在,两个时辰只进去过几个军医和药童。

不行,他得去再搞一身衣裳。

秦涓顺利潜进博博怒的营帐是这日天黑。

可是好死不死,他刚进去的时候,博博怒正好在。

他跟在军医后面,头都不敢抬。虽然特意在脸上摸了黑灰,但还是很担心博博怒这疯狗认出他的脸。

当听到军医说赵淮之,伤到了心脉,失血过多,暂时不清楚能不能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是想将博博怒千刀万剐的……

博博怒似乎坐在那里久久没回过神,过了许久才皱着眉对军医们沉声说道:“若救不回来他,你们都别想活。”

博博怒的身体似乎是本能的轻颤了一瞬,如果狐狐死了,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伏击一战,他并没有注意到带兵之人是狐狐,当他注意到刀下的人是狐狐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俘虏了几员古知塔塔大将,当时就杀了一个人泄愤,还有一个逃了,他没心思让人去追,抱着狐狐就往营帐走。

他将温热的手贴在狐狐微凉的脸颊上,目光沉痛,能不能活着,不要丢下他……

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他不想连年少时这一份最澄澈单纯的美好也将要失去。

那么他的人生里将要剩下些什么……

王子的殊荣与桎梏似的使命伴随了他的前半生,那后半生又将在亲手杀了狐狐的悔恨中度过吗。

他一生近乎极端的追求快乐与自由,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原来他至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一个狐狐而已。

他冲过去抱紧了狐狐,这时营帐外副将的声音在外面喊着:“将军,夜袭骑兵三千人已准备就绪,请将军检阅……”

“知道了!滚!”

他紧紧的抱着狐狐,终于他抬起头来,在狐狐的额上印下浅浅一吻。

年少时骑马游街,勾得万千少女心思,也曾流连花丛数月不归,也曾堕落于柳巷深处,而今方知那一份少年心思。

他喜爱狐狐,有爱说不出,化作了一份少年孤苦,宁可顶着东河郎君博博怒的名字自甘堕落,也不愿用轩哥的身份和狐狐道一句欢喜……

于是在最美好的年纪,那份少年欢喜,因为不敢,因为羞愧,因为隔阂与阻碍,被深深的掩埋了。

直到有一天这只狐狸想要逃出他的世界,于是乎那份少年孤苦,失落与惶恐再从身体里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