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此时的心境分外复杂。她曾经十分中意花宜姝,然而此时真相揭开,得知自己一直以来都被这小女子哄骗,甚至自己的儿子也被她哄骗得团团转,她心口就腾起了一股难以浇灭的怒火。

盛怒过后,身为太后的她就不得不为皇室、为皇帝考量,所以哪怕花宜姝的出身再不堪,哪怕她真正的城府再深,崔太后也决定为她压下此事,因为她和皇帝已经拜过天地、祭过祖宗,天下人都知道她是皇后,若是花宜姝的身份传出去,皇室的威望荡然无存,史书上也不会好看。

然而崔太后没想到,花宜姝竟然还不能生育,服用美人魂超过五年便很难生育了,服用过十年,哪怕胡太医也难以救治,她从那种地方长大,又是这样美貌,也不知吃了多少年的药,她容不下一个欺骗了天下人,还不能给李瑜带来子嗣的女人。

想要抹去这个污点,当然是让她尽快“病逝”,却不想李瑜竟不知何时留下了这么一道圣旨,有静王等人在,就是想偷偷推翻这道旨意也不行。在看见那道诏书之前,崔太后还在为杀死花宜姝挣扎,她和李瑜的关系已经很淡了,小时候她不曾对他好,等李瑜大了,想再亲近也做不到了,要是杀了花宜姝,李瑜一定不能原谅她。可要是留着花宜姝,太后心里又憋着一股气,况且这个女人一定还会影响李瑜,说不准闹到最后,还是要叫花宜姝得了意,儿子爱她爱得要死要活,这个女人却无情无义一再欺骗,这叫她怎么放心?

崔太后举棋不定,如今看见这道圣旨,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崔太后:“花氏不悌不孝,谋害哀家,刻薄狠毒,德行有亏,废去其后位……”

按礼法而言,太后是没有权力废去皇后的,不过礼法是一回事,实操又是另一回事,皇后犯下如此过错,崔太后以不孝为由废去皇后,保全了皇室体面,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孙太傅手里还捧着那道免死圣旨,闻言微微叹口气,却也并没有说什么。终究陛下远在京外,他们也不知道陛下得知消息会如何反应,将心比心,任何一个男人知道妻子从那种地方出来,都不会舒服,况且只是废后,又不是处死,便是陛下回来了,应当也不会反对。

大臣都在,又是这样事关皇室颜面的大事,也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走一长串流程了,崔太后一边说,旁边永郡王就迫不及待地帮忙起草诏书。

李锦元低声道:“不再想法子拖一拖?”

孙太傅低声回应:“这样的事如何拖得?况且太后正在盛怒,永郡王他们也咄咄逼人,若是执意反对,保不准他们狗急跳墙,反倒要做出不利于皇后的事。”

洪先生看看他们又看看崔太后,忽然抬手行礼,“太后娘娘,臣以为,这废后诏书写得太重了。”

永郡王和邓尚书利剑般的目光就射了过去,崔太后也面露不悦。

洪先生却坦然与他们对望,他不像孙太傅,家里有猫要照顾,又不像静王,妻儿都要靠他支撑……他原本就是个种庄稼的,这条命是皇后救回来的,他改良的嘉禾也推广了出去,这世上本已经没什么他可以牵挂的了,况且又是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不要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能报答皇后的恩情,他其实已感到满足。

“太后娘娘,这样一封诏书宣告天下,皇后声名扫地,陛下怕是也难堪,陛下与皇后少年夫妻,正是最情深义重的时候,哪怕皇后有千般不是,见皇后遭万夫所指,陛下一定于心不忍,以陛下的性子,怕是……”

话不必说尽,崔太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要她说,能留下花宜姝一条命在,已经是顾全了李瑜的心意,哪里还有为一个贱民万般考虑的道理,崔太后如今恨极了花宜姝,巴不得她身败名裂,闻言登时勃然大怒,然而静王跟孙太傅等人约好了似的一起来劝,孙太傅小时候教过李瑜两年,说皇帝看着冷,实则最重情义,请她三思,不要因此伤了母子情分。

崔太后这才逐渐冷静下来,觉出洪义话里的三分道理。的确,她那个儿子对花宜姝正是最钟情的时候,哪怕他知道了花宜姝犯下的过错,看见她已经先一步废后,对那个女子也是怜爱多过责备,到时候再看她给花宜姝捏造的罪名,只会觉得她这个做母后的太过狠心绝情,到时候反倒要怪到她头上。

花宜姝当时那么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回栖梧宫等候,莫非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她想离间他们母子?

崔太后被花宜姝耍弄这么久,自觉丢尽了颜面,更不肯中了她的奸计,面上的怒色转而变作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