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冻坏了农民的菜蔬种苗,压塌了一些不太牢固的屋舍……接着是粮食价格上涨、还没来得及收割的最后一波蔬菜冻死了,于是菜价翻倍上涨,取暖的柴炭价格上涨、布料棉花的价格也上涨……许多百姓或是为了维持生计或是为了取暖,进山砍柴或是打猎,然后一场大雪突如其来,运气差点的,就再也找不到人。

正月里太史局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之上报了天子,于是天子借着大婚,免了今年上半年的赋税,还撒了不少钱财,但是似乎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良久,常统领似乎听见了天子的一声叹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冷面冷言的陛下,也会为这些百姓的难处而叹息吗?

李瑜开口:“让国库再拨三十万两银赈灾。”

常统领领命退下后,李瑜又一次燃起了香,他站在宝殿的佛祖金身前,仰头看着这座威严又似乎悲悯的佛像,口中喃喃道:“菩萨啊菩萨,保佑朕的子民好好度过这次寒冬吧!保佑不要再死人吧!”

他将手里的三炷香分出一炷香插入香炉中,开口道:“菩萨如果真能保佑百姓,明年你的香火一定更胜从前。毕竟少死一个人,就多一个人给你上香,你说对不对?”

菩萨:……

接着他将第二支香插入香炉,“你看看你这身金像,花了多少钱啊,这都是民脂民膏,百姓要是不能好好度过这次雪灾,朕就要再命令国库拨款,户部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小气,尤其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抠门至极,届时他若是向朕哭穷说拿不出钱,那朕就只能融了你这身金像,换钱换粮来帮百姓度过难关了。”

菩萨:……

偏偏李瑜还十分理直气壮,“佛祖既然有割肉饲鹰之德,想必不会舍不得这身凡间金像吧!更何况菩萨慈悲,定然不舍得看百姓受苦,朕说得可对?”

菩萨:……

李瑜将最后一炷香也插入了香炉中,瞥见左右无人,他抬脚朝着佛祖金像而去,与此同时他袖中忽然多了一枚银针,鬼鬼祟祟地在佛祖金像的底座上刮了起来,内劲灌注在这枚小小的银针上,很快就在金像底座上刮下来一层金粉。

李瑜一只手接着金粉,另一只手仍捏着银针往里插入,不过很快,李瑜就发现银针传来的触感不对劲,他疑惑地弯腰往下瞧,震惊地发现这佛祖金像竟然是假的!只是外表涂了一层金粉,里头竟然是石头的!还不是好石料,而是皇宫门口当阶梯天天踩的那种石料!

李瑜不敢相信,“不,一定是底座的问题,朕往上看看。”

他左右一瞥,脚下借力一踏,瞬间飞身而上,站在佛祖的怀抱中,找到一个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地方——佛祖那长长耳垂与脸颊的缝隙,往里头一戳……

竟然还是表面金粉里边石头!

融了佛祖金像换钱的梦想破碎,李瑜大失所望。

他没想到高宗皇帝竟然如此抠门,不是说高宗皇帝礼佛虔诚,甚至无数次想出家吗?“看来曾爷爷的信仰并不纯粹啊!”

李瑜非常可惜,他原以为可以借用一下祖宗余财的。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弄钱了。

李瑜败兴而归,顺便还逼视了菩萨一下,“菩萨啊,没想到您的金身竟然是假的,怎么不托梦与朕?若是早知道一声,朕登基那年就下令给您塑一座真正的金身了。”要是当时借着登基的名义从国库拿了钱塑造金身,如今就能直接将这金身融了,也不必担心被户部那帮人念叨了。

菩萨:……

李瑜心情沉郁,他走出宝殿时面色冷沉,锋锐的面庞仿佛笼着一层戾气,内侍们看得个个心惊胆战,好在总算有一件好事叫陛下心情回温,娘娘使人给陛下送信了!

天子冷厉的面色果然松动,伸手接过了呈上来的信件,然后让人上一壶茶,自己坐在窗前细细品读花宜姝送来的书信。

——陛下,妾身好想你。

这信件开头的第一句就叫天子红了耳根,他心想:果然,心肝不可能不想念朕。朕与心肝心有灵犀!

他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思君图,一句一句往下看。

——陛下,妾身对您的思念,就好似落雪,飘飘摇摇落了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扫去了旧的,又来了新的。

李瑜脖子都红了,心想幸好他已经遣退了左右,要不然就被别人偷偷瞧见了。

不过思念也跟雪一样,来得太多并不是好事,人长久困于思念,是会生出心病的,而雪下得多了,百姓就该哭了。想起了受灾的百姓,李瑜心情又沉重起来,明君真是不好当啊!百姓真是难照顾啊!

他真恨不得变作神明,伸出双手,就将这冰寒大雪化作柔软春风;吹一口气,就将北冰雪冻裂的大地变作湿润易于耕种的黑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