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骂谭芙

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房中很安静。

姜沂川本身就是一种沉默,他坐着不动时,几乎没有存在感。

宋幼珺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浑身无力,脑袋发晕让她十分难受。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当年在病床上被打麻醉的情形,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看向姜沂川。

视线交汇的片刻,他起身倒了杯水,来到宋幼珺的身边,将她的上半身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宋幼珺没有一点力气,头歪在姜沂川的颈窝处,被他喂着一点一点的喝水。

不知道是不是半身麻痹的原因,这样亲昵的距离并没有让宋幼珺感觉不适,温凉的水进入喉中,滑进肚子里,让她稍微有些知觉了。

姜沂川慢慢给她喂了半杯水,放下水杯时说,“这种迷药,药效来得快去的也快,持续时间很短,你不要着急,很快就能说话了。”

他显然是知道宋修远给她用了什么药的。

宋幼珺只有一双眼睛能转动,此时那些着急害怕的情绪已经完全消退,虽着那半杯凉水下肚,她的烦躁也被抚平。

姜沂川没再说话,只在床头坐着,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门被扣响,他起身去开门。

就见萧淮领着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门边,“人带来了。”

姜沂川侧开身子,让中年女子进门,而后想跟上去的时候却被萧淮拦住,“你觉得这样合适?”

姜沂川目光看向他,没有回应。

萧淮虽然在笑,但表情看起来并不和善,“公主出了事,自有她弟弟会照顾,你在里面做什么。”

姜沂川道,“老三性子太躁,说的话会影响公主的情绪。”

“那也是他们姐弟的事,跟你有何干系?”萧淮追问。

“我自有分寸。”姜沂川淡淡的回了一句,而后关上门将萧淮挡在门外。

中年女子是邀月楼内置的医师,刚一靠近宋幼珺就闻到她身上有非常浓重的药草味儿,有些泛苦。

她看起来十分老练,扒了扒宋幼珺的眼皮,又搭脉摸了片刻,说道,“药效不重,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还没有到用药的程度。”

姜沂川站在她身后,问道,“这药对身体有损吗?”

“用多了肯定是有的,这位才用了一星半点,所以不会有什么影响。”中年女子伸手捏开了宋幼珺的嘴,仔细看了看,说道,“不过这姑娘体内寒气很重,似乎有些寒症遗留,需要用药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

姜沂川听到这话,神情微动,“那麻烦你开一张调理身体的药方。”

中年女子惶恐道,“大人不必客气,我需得先回去看药调配,稍后会将药方送予大人。”

姜沂川轻点头,女子便拜礼退出去,躬身的姿态尽显恭敬。

宋幼珺将这些默默看在眼中,心知只有在这邀月楼里,姜沂川才不是他们口中的姜公子,而是北昭尊贵的七殿下。

姜沂川又在床头边落座,顺手将她的被角掖了掖,见她一直睁着眼睛乱看,就用掌心覆住了她的眼睛,“休息。”

宋幼珺乖巧的闭上眼睛,在她的思维里,闭上眼睛就等于睡觉,很少会闭目养神。

但是周围太安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房中燃的香有安神的效果,她闭上眼睛立即就感觉到了安宁,虽然意识清醒,但神经一下就放松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她忽然感觉身上有些热,闷得她想出汗,便下意识道,“好热。”

有些暗哑的声音惊动了姜沂川,他当下将宋幼珺的被角掀开一点,“喝水吗?”

宋幼珺惊喜道,“我能说话了!”

她动了动四肢,虽仍然无力,但却有感知,也能动了,药效果真很快的消退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要喝水。”

姜沂川倒了半杯水递来,宋幼珺接到手里,几口就给喝光,她擦了擦嘴角遗漏的一两滴,气道,“宋修远那王八羔子呢,我要撕了他!”

姜沂川道,“已经走了。”

“竟然敢对我下药!这狗东西真是活腻了,胆子比脑子还大。”宋幼珺骂骂咧咧,想要掀被下床,越想越来气,一刻都忍不了。

姜沂川却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可。”

宋幼珺疑惑道,“为什么?”

“下药一事若传出去,对你名声有毁,此事不宜声张。”姜沂川坐下来,似乎真的不让她现在出去。

宋幼珺当下觉得疑惑。

姜沂川这架势,好像不赞成她去找事,为什么?

宋修远和谭铮对她下药,若是将此事告之皇后,虽然她的名声确实会有损,但这样说不定既能严惩谭铮,也能就此让他们的联姻的念头作废,不是一举两得吗?

姜沂川不让她去,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单单是名声这一块。

宋幼珺看着他,“反正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只是谭铮如此胆大包天,正好借此机会将他赶出京城。”

姜沂川听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宋幼珺又开始猜。

姜沂川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也绝不是忌惮谭铮的人,从方才他踩了谭铮那一脚就能看得出来。但是他却对她的说法摇头表示否定,那么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谭铮身上。

而是皇后。

是她的母后,所以姜沂川有些话不便直说。

但宋幼珺毕竟不是真的婧安公主,对这个皇后没什么母女情分,便直接问道,“你是觉得,谭铮不会受到惩罚?”

“谭家是皇后的母族。”姜沂川说道。

宋幼珺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宫廷里的女子,几乎就是为了母族的荣耀而生的,她们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家族,所以谭铮的那些劣迹皇后不是不知,却仍假装看不见要将宋幼珺嫁给谭铮,几次三番在其中推波助澜。

所以就算是宋幼珺把事情闹出去,皇后和谭家也会极力压下,将此事平波。

谭铮是谭家主脉嫡子,自会有人尽全力庇护他。

她想清楚这些弯弯道道之后,心里憋着一口气,靠在软枕上叹气,“如此,就当我吃了个大亏吧。”

姜沂川见她神色落寞,便说,“不急,自有办法讨回这笔账。”

宋幼珺其实还是很相信姜沂川的,抛开这些事不谈,姜沂川与宋修远本身就是对立面。

宋霁与宋修远有太子之争的隐患,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宋霁仍没有被立为太子的原因,两方代表的各种势力明争暗斗许多年,迟早有一个了结。

宋幼珺一时沉默,心中烦闷。

姜沂川见状,一向安静的他便主动开口,“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谭铮说孟家小姐做局,邀请我来喝酒,我便来看看。”宋幼珺叹气,“早知这宋修远狗胆包天,我便不来了。”

“孟娆等人向来喜欢在邀月楼议事,邀请你来恐怕是想招揽你加入他们的队伍。”姜沂川像是猜到了。

“为什么会在青楼?”宋幼珺疑惑道。

任何一个酒楼也可以谈话议事,为何就选在青楼呢?

“邀月楼不是青楼。”姜沂川解释道,“此地不招待寻常百姓,更没有留宿之地,只是有歌女舞姬酒桌作陪,所以才被称作花月酒楼。”

“邀月楼规矩森严,三楼是私密场所,不允许任何下人踏足,房与房之间有着绝对的封闭,是整个京城里议事的最佳之地,况且孟娆此人行为放荡,圈养的有不少男宠,为减少世人诟病孟家,她只有在邀月楼喝酒的时候才会带着。”

宋幼珺隐隐也能猜到一些。

像这种世家子弟,家中权利滔天,他们聚在一起玩就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吃饭喝酒了,有些孩子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参与权谋算计。

邀月楼的三楼为何如此私密,原因大概是这座楼起初建造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向北昭传递消息,恐怕这些年姜沂川是来三楼最勤快的人。但是后来邀月楼越做越大,便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但是姜沂川来三楼议事,带着宋霁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宋幼珺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来喝花酒?”

姜沂川回答说,“得了消息,来听听孟娆等人聊什么密事。”

说白了就是来捣乱的,毕竟这邀月楼是姜沂川的地盘,听说孟娆又来了,自然要带着人去捣乱,总不能叫这几个人一直在他的地盘上商量着怎么对付宋霁。

宋幼珺又叹了口气,一天天的糟心事儿可真多啊!

明面上她是受尽宠爱的公主,人人对她敬让三分,实际上随着皇权的逐渐落没,真正忌惮皇室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朝中四大奸臣一旦有人打破这种表面上的平衡,南珑必将大乱。

宋幼珺即便是贵为公主,也注定要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姜沂川见她愁容难展,沉吟片刻,而后说道,“白日里你说的那件事,我回去后又想了想,觉得你从前缺课过多,跟不上书院的进度也属正常,这次测验于你来说确实难度过高,我可以把考卷答案借你看看。”

宋幼珺听后双眸一亮,“这么说你愿意给我抄了?”

“嗯,”姜沂川道,“借鉴。”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好的借鉴,本来读书人的事嘛,就不算偷的。”

姜沂川表示赞同。

宋幼珺想了想又问,“可是你不是说日后还有很多次测验……”

“那便次次给你借鉴。”姜沂川如是说道。

她顿时有一种被学霸罩着的感觉。

“不过就算你缺那么多课,测验也不会垫底的。”姜沂川道,“每次都是宋六六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