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突生事变

宋幼珺还是头一次穿南珑的正服。

南珑崇金,衣服上的用料都以金为主,所以宋幼珺的几乎每一件衣裳都有金丝线的影子,这身正服更是夸张,外袍以黑色为底,足足镶了上百颗大小不一的金珠。

宋幼珺睡意朦胧,倒没仔细去数身上的衣服到底多少层,只是全部穿戴完毕后她竟是险些起不来身。

头上还有一顶嵌着赤红晶石的黑金冠,碎金流苏琳琅作响。

宋幼珺吃了早饭,就被禾儿搀扶着上了马车,这一身的重量让她连动都懒得动,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

祭天大赏的举办场地是在出了京城往北几十里的一处山庄旁,那里青山绿水,有一片很大的旷野。

山庄占地广阔,各国来的使者全部安排在其中,加之皇宫的人来往不便,所以宋幼珺一行人也会在山庄住上一段时间。

尽欢宫的宫人们早就将她要带的行李准备好,宋幼珺一看竟是拉了满满三辆马车,她当即下令把不必要东西去了,只带些衣物什么的,狠狠削减了出行的队伍。

一大早就有马车陆续从宫内离开,宋言宁知道路长,不愿一个人走,于是在出宫的路口等宋幼珺。

他的正服是蓝金交色,颜色不深衬的肤色很白,长发散着,站着不动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倒端出几分正经模样。

头上的小金冠相当闪眼,宋幼珺撩开车帘看他的那一瞬,眼睛就被刺了一下,眯着眼睛道,“六六,你站这干嘛呢?”

宋言宁一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立即变了,咧开嘴笑,动作十分利索的上了她的马车,刚进来就夸张的捂着眼睛喊道,“哇,什么东西那么闪!”

宋幼珺无语。

宋言宁揉着眼睛坐下,说道,“皇姐你也太懒了,皇兄他们早就出发了,你现在才动身。”

“臭小子,一上来就教训我是吗?”宋幼珺若不是懒得动,指定捏一捏他的脸。

宋言宁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巴掌大的油纸包,递给她,“皇姐,这是莲香蟹黄糕,我特地给你留的。”

小孩子的世界,除了吃就是玩儿,一见面就要给宋幼珺吃的。

但是她吃了早饭,这时候肚子很饱,没有食欲,“你留着中午吃吧,我不饿。”

宋言宁也不勉强,又收回了袖中,对她道,“我昨夜回去想了很久,你说我们要的从来不是受伤者的原谅,而是对他们弥补,那这几块蟹黄糕就给姜沂川吃吧。”

宋幼珺见他似乎领悟到了,欣慰的点点头,但还是说,“暂时不用,你突然献殷勤,别人会觉得不对劲的,搞不好怀疑你下毒。”

况且人家也不馋这几块糕点。

宋言宁自己也没吃,收进了袖中,“皇姐,我听说祈月国的人几日前就离开了南珑,但是没见祈月公主,当初父皇不是把她关进大牢了吗?不知道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宋幼珺的嗓音懒懒的,“打断了一双腿,估计是捂在马车里带回去的。”

卓央澜的那个性子,肯定是一路骑着马来的,十分招摇。

回去的时候腿断了,自然骑不得马,外人也根本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宋言宁道,“也太便宜她了!父皇为何不直接处死她?”

宋幼珺道,“好歹她也是祈月国的公主,若是来参加南珑的祭天大赏被父皇处死,祈月国自然不愿意,说不定要起兵攻打南珑。”

“我们不怕!”宋言宁骄傲道,“我们连北昭都打赢了。”

宋幼珺叹气,只道,“你不懂。”

一代君王一代江山,当初南珑打北昭也损失惨重,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其实最后也没将北昭攻破,只是北昭当时的君王心软仁慈,见不得百姓将士受战乱之苦,才与南珑定下平战条约。

但是如今南珑的皇帝已不是那个敢打敢杀,决策果断的先帝,北昭的皇帝也不是当初无能心软的君王,十几二十年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

如今被架空的南珑,就算是与祈月这个小国开战,打完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宋言宁轻哼一声,“就你懂,你懂的最多了!”

宋幼珺耐着性子道,“一旦发动战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并非儿戏,所以但凡有回转的余地,南珑是不会轻易动兵的。”

宋言宁道,“可是皇爷爷当年不就攻打了很多小国吗?”

“所以南珑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风光,与北昭一战后就元气大伤,已经有将近二十多年没有动兵了。”

南珑宋兴十年,北昭要求南珑归还当初战败时割让的城池,珑国起先并不同意,最后迫于无奈提出让北昭送来一子作为质子,才将割地归还。

七岁的姜沂川,换回了北昭国土的完整。

从那时起,南珑已经开始衰败,真正深知国本的,只有朝廷上的重臣和皇帝自己。

宋言宁似懂非懂,“所以我们以后也有可能会被别的国家打败?”

“再强大的国家,从根本开始溃烂的时候,就终有被别人踩在脚下的一天。”宋幼珺语重心长道,“少年强则国强,所以你一定要不断强大自己,守护南珑。”

宋言宁倒没有立即应答,只是呢喃着重复,“少年强则国强?”

宋幼珺看着他的脸,想起原书中宋言宁最后的结局。在溺爱之下,他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霸王,只是在姜沂川把剑对着长公主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原书的宋言宁眼里没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没有摇摇欲坠的南珑,他随心所欲作恶多端,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但他的眼里却有婧安公主,甚至为了她将头磕得砰砰响,嘴里都是央求之词。

宋幼珺闭上眼睛,缓缓平了心绪,说道,“我要睡会儿,你安静些。”

宋言宁应道,“好。”

在马车轻轻的摇晃下,宋幼珺很快就进入了睡眠,面容安宁的躺在软裘里,宋言宁也静悄悄的,拿起桌上的话本开始看。

这一路走了少说也有两个时辰,宋幼珺睡饱了之后醒来,十分无聊的与宋言宁闲聊起来,两人天南地北的唠起嗑。

过不久,路的两边逐渐出现排排酒楼,都是用来招待从五湖四海而来,想观看祭天大赏的过客所建的,商人们总有自己的方法发财。

看到酒楼,就意味着山庄不远了,约莫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出现侍卫队伍,一层一层的把守,守卫十分森严,几乎隔一段路就有巡逻的守卫,皆穿甲佩剑。

宋幼珺的马车出门完,所以到了山庄住处时,已经快过晌午了。

姐弟俩早就饿得不行了,下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吃饭,为了干饭方便宋幼珺还脱了外袍,几乎是刚吃完,外面就响起了鼓声。

“大赏会要开始了。”宋言宁往嘴里塞着饭后糕点。

宋幼珺匆匆擦了嘴,让宫人将她的外袍穿戴好,好好整理了一下妆容之后,便被人搀着往外走。

山庄景色别致,即便是深秋了,仍种着绿叶匆匆的高树,各种她从来没见过的花朵,开得艳丽。

鼓声隔一段时间敲一阵,响到第三次的时候,宋幼珺就走到了山庄的大门处,远远看见大门外站着一群人。

“皇姐!”一声稚嫩的声音穿过来,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

宋幼珺看见喊她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长发系辫,带着小巧的金饰。

自从穿书而来,她就没见过其他兄弟姐妹,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排行老几。

她笑了笑,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许多生面孔,有些是后宫地位很高的妃子,有些是没见过面的皇子,零零散散,让人目不暇接。

走近了之后,众人一下就散开了,长公主在皇宫的名声很不好,没人愿意来触霉头。

人一散开,宋幼珺就看见不远处宋霁与姜沂川对面而立,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宋霁是全场唯一一个与她穿着同色黑金正服的人,这是皇室嫡系的专属配色,只是他的衣裳要低调许多,不想宋幼珺,完全是一个行走的大型折射镜。

姜沂川一身藏青色的锦衣,颜色很沉,长发以赤红色的玉冠束着,俊俏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那双墨黑的眼睛也好似比平常漂亮不少。

姜沂川与宋霁的样貌绝对是现场所有人中拔尖的,两人如此站着非常养眼,宋幼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宋言宁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皇姐,我们要不要去找三哥说说话?”

宋幼珺道,“不用,让他们自己聊天吧。”

两人站着的地方空处一大片来,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很快的姜沂川就感觉余光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他转头看去,一下就被宋幼珺的金冠闪了眼睛,微微眯起。

宋霁哭笑不得,“怎么今年的正服比去年的还夸张。”

姜沂川将视线移开,没有说话,知道宋氏皇族对金子的喜爱是非常夸张的,几乎所有东西都有金的成分。

宋幼珺来了之后没站多久,皇帝和皇后就被宫人侍卫簇拥着走出来,所有人一同行礼。

皇帝高兴得满脸笑意,冲宋幼珺招手,“岁岁,老三,过来。”

宋幼珺和宋霁走到皇帝面前颔首,“父皇。”

宋氏皇室的嫡庶虽分得不明显,但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只有四人穿得衣裳是代表着南珑的黑金色,看着才像是一家人,不免引起别的妃子心绪万千。

一众人出发,前往大赏会的场地,皇后亲昵的牵起宋幼珺的手,将她落在身边,笑眯眯说,“岁岁的模样真是越来越标致了,长成个大美人儿了。”

宋幼珺随着笑,“都是母后的容貌遗传的。”

皇后仿佛开玩笑道,“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母后给你说亲去。”

她惊讶的扬眉,“暂时还没有,我还想在皇宫里多玩两年。”

宋幼珺十七岁了,按道理也该出嫁,但是帝后二人都舍不得,所以将她的婚事一再耽搁。

听她说没有,皇后也不勉强,与皇帝说说笑笑,只是一直将她的手拉着不曾放开。

山庄和大赏会场地的距离并不远,也就几百米。

旷野以北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往南的边界都被高高的木栏围住,那些没有身份的百姓都站在木栏外看,围得密密麻麻。

旷野各处都是来回巡视的侍卫,场地管理的极其森严。

两边摆着一排大鼓,方才的鼓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一起敲响的时候声音震耳欲聋,能传得很远。

其他进贡之国的使者已经全部就位,坐在划分好的区域里,前方立着各国的旗帜。

宋幼珺放眼一扫,就看见了北昭的旗,明黄色的旗子上有一个大大的“昭”字,正在迎风飘扬。

场面十分壮观,用文字或者语言是很难描述的,宋幼珺的视线遥遥眺望,看见山林与云相接,在凉爽的秋风之中,感受到了南珑国势的波澜壮阔。

现场百鼓齐齐敲响,各国使者同时起身,恭迎宋氏一族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