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四

萧宴不催促,但也不剥了,气得将碗里烂掉的果肉直接塞进嘴里,不剥了。

明日再?剥。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可?以避开我,也可?以不见?我,但需找一个?好的,萧遇比朕差。”

秦绾宁从思绪中醒了神,站起身来,直视对面的男人:“萧遇比你强了很多,他懂得如何哄我开心,懂得在其他女人靠近他的时候,他会直接拒

绝。他还会给我最大的支持,还会给我做奶糖,你呢?你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脑海里都是你拒绝的场景,你丢了我的姻缘绳,践踏我的真心。秦家是我的家人,你连爱屋及乌的道理都不懂,你眼里还有什么?萧宴,你是皇帝了,坐拥天下,但你早就不是我心里的人了。”

“你困我两年,我不恨你,因为强权压人,要怪就怪我自己无能。你是皇帝,四妃九嫔,我是不能容忍的。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只?为自己着想。凌王再?不是,可?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他给我许多快乐。”

说完,长久的缄默。

灯火忽然噼啪作响,秦绾宁转身就走了,跨入黑夜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高铭急得甩了甩浮尘,急着追了出去,而萧宴坐在座位上?不动,慢慢地将自己剥好的果肉一颗一颗塞入嘴里。

甜汁溢满口腔。

他在想爱屋及乌的道理,当?年秦州拒绝他的帮助,他想爱,但秦州不给机会。

因此,他又多了一项罪名。

秦绾宁回府后,先去见?太妃,对方得到答案后很惊讶,自己喃喃其语:“难怪珠珠和楚王也有些相似。”

“太妃,我先回去了。”秦绾宁满身疲惫走出太妃礼佛的西侧屋,从走廊走到院门。

刚出了院门,凌王也回来了。

凌王神出鬼没,回来总是很突然,他听下了脚步,秦绾宁平静地问他:“珠珠是楚王的女儿??”

凌王穿着黑袍,面无表情,睨着秦绾宁:“给我下碗面条,我饿了。”

秦绾宁提着灯,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地面上?,“我做的面条很难吃。”

凌王勉强笑了笑,“不,你的面条很好吃。”

他脸上?挂着乖巧的笑,语气也是如常的温和。

秦绾宁领着他往厨房走,凌王与萧宴最大的区别是凌王懂得伪装自己,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放在她的面前。没有不满、没有烦躁,是最亮眼的一面。而萧宴将他的全部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懂萧宴,却不懂温柔、懂得哄她的凌王。

今夜月很圆,像圆盘高高挂着,银辉洒下来也很亮堂,两人脚下都有着影子,凌王特地避开她的影子走路。

慢慢悠悠走了

一段路,远远看见?了厨房的灯火,秦绾宁停下脚步,“阿遇,我不能将珠珠还给楚王,他不配。”

楚王若还可?以生育,他是不会善待珠珠的,如今,她不敢保证楚王会成为一个?好父亲,虽说物以稀为贵,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她更懂。

凌王垂下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没有说话。

秦绾宁知晓自己无法?左右他的想法?,长吸一口气,踏进厨房里。

锅灶里还留着火,案板上?还有一个?面团,她撸起袖口揉面。夏日里的炎热,刚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水,她并没有在意,继续揉着,揉了很久后,凌王走进来,“再?揉下去,面就坏了。”

“萧遇,你可?知我今夜同陛下说了什么吗?”秦绾宁停下动作,背对着凌王,额头上?汗水滑了下来,她来不及擦就告诉凌王:“我说,陛下不懂爱屋及乌。”

凌王站在原地不动,脚底摩挲和地面,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缓缓说道:“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秦绾宁愣了一下,将站满面粉的双手?放入盆里清洗,慢慢地揉搓。

水波荡漾,本该清晰见?底,可?被秦绾宁的手?洗脏了,弥漫一层荼白的颜色。

秦绾宁低眸看着水,告诉凌王:“秦家遭遇大难,是权力更迭的现象,新朝旧臣,也因父亲的威望过高,先帝容不下,四家嫉妒。我并不去恨他们,恨意解决不了什么。他们怎么毁的秦家,我就怎么毁了他们。我本良善,却被他们逼上?作恶。萧遇,同样的道理。珠珠从满月后就跟了我,我养她两年,我不会让她成为你的棋子。”

凌王咽了咽口水,“阿绾,你希望你自己有名姓,珠珠也该拥有。”

“萧遇……”秦绾宁欲言又止,不知怎地,她突然不想和凌王辩驳,想法?不同,她也无法?说服他。

她慢慢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将面条揉成长条状,等开水煮开后就放入水里,再?告诉凌王:“煮开后就捞出,旁边有酱料。”

凌王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他没有去追,默默等面条煮开,他盛了出来,没有放酱料,就这?么直接吃了。

面条很软烂,没有劲道,吃起来就

像是吃着馒头。

凌王慢慢咀嚼,想起秦绾宁的性子,甜美?而倔强,有些小聪明,懂得分寸,也不任性。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凌王足足吃了一大碗,吃得很撑,放下碗筷后,在黑夜里慢步走着。

他习惯了黑夜,走得很顺畅,不知不觉间走到秦绾宁的院子里,在门外徘徊一阵后,他没有走进去,而是回到自己的屋。

天亮后,秦绾宁让人去吏部递了请假的奏疏,送信的人是她的心腹,没有让长史?知道。

珠珠和她睡在一起,待人走后,她又哄珠珠起榻,一面哄一面给小孩子穿衣裳。珠珠困得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靠在秦绾宁的怀里,嘴里嘀嘀咕咕:“珠珠要睡,困、珠珠听话……”

秦绾宁没说话,拧了湿帕子擦擦珠珠的小脸。擦脸也没让小孩子醒过来,乳娘不忍心,上?前劝说:“郡主还小,不如殿下让她再?睡会。”

“珠珠,玉章哥哥要带你出城玩,珠珠不去了吗?”秦绾宁不理会乳娘,挥手?让她站得远些。

乳娘不敢违逆,退到了屋檐下。

等珠珠半醒不醒的时候,明华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强武有力的婆子,婆子们没有进院子,而是站在了外面等着。

“珠珠醒了吗?我们先进宫去,然后再?让玉章哥哥给你做奶糖吃。”明华巧言哄着秦绾宁怀里迷糊的小孩子。

秦绾宁神色不大好,略有些憔悴,眼睑下也是有些乌青,明华担忧她:“珠珠不会是陛下的孩子,你别担心了。”

“她是楚王的女儿?,也是楚王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什么……”明华惊得身子晃了晃,兜兜转转,竟还是萧家人。她一时间没有理清思绪,悄悄问道:“你可?弄清楚了?”

“凌王也承认了,他拿着珠珠制约楚王。”秦绾宁疲惫地开口,抬手?摸了摸珠珠的软软的脸蛋,亲昵地蹭了蹭,“阿嫂,你带她进宫吧,出宫后就带回长公主府。”

“你这?是将她送给我吗?”明华笑了,“你舍得就成,我不怕楚王找上?门,楚王敢来抢,我就能让天下人知道他与内侍无异的事情,看看谁脸皮厚。”

秦绾宁被逗笑了,心里的愁绪散了大半

,“我们出府再?说话,这?里不方便。”

“好,珠珠到姑姑这?里来。”明华转忧为喜,抱着骨肉柔软的孩子心里就像撒了蜜糖一样,商议道:“将珠珠也一道送去新宅。”

“留在公主府吧。”秦绾宁不敢答应。

收拾妥当?后,还没有出院,长史?大步走来,“殿下、魏、魏县主自缢了。”

魏襄自杀了。

秦绾宁长叹,“昨夜我回来后就晓得魏襄活不下来,魏襄一死,珠珠的身份就愈发无法?做实。要想洗脱莫须有的罪名,只?能将珠珠还给楚王。”

杀人诛心,若真是凌王做的,她有些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

长史?又说道:“蒋国公爷抬着魏县主的尸首去紫宸殿上?,说魏县主冒犯天颜,不敢面圣,以死谢罪。”

一个?家族的盛衰与一个?女儿?的性命,后者在魏莱眼中不值钱。

秦绾宁却道:“我去入宫,这?场戏不能光让魏莱一个?唱了。”

“也成,你先去,我将珠珠送回公主府,让人打扫干院落,绾绾,你要有分寸,这?个?时候不能与魏莱硬碰硬。”明华叮嘱道。

“阿嫂放心,我懂得。”

朝会散了,紫宸殿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朝臣,分散在殿内各处,魏莱跪在魏襄的尸体旁边,而侯德义?站在角落里。

魏莱有一子一女,儿?子魏会痛哭流涕,“陛下,长姐性子坏了些,可?想得过于简单了,昨日被人挑唆后才诬陷凌王妃。回府后父亲训斥她,她明白自己上?当?了。”

萧宴迟迟不说话,魏莱没有辩驳,只?一个?劲地请罪:“臣教女无方,请陛下恕罪。”

“陛下,凌王来了。”

一句通报声打断了魏莱的话,众人转眸,就见?一身长袍的‘凌王’疾步进来。

萧宴故作姿态唤一声:“凌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