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

“嗯,殷开与其他三位国公爷断交了,你可从殷开处动手。他将会是第二个秦家。”凌王好心提醒。他凝着裙摆上的花瓣,现在的秦绾宁很安静,与他当初大不相同。

当初他被?萧家抛弃后,他几乎压制不住性子想重回萧家,与萧家的人拼斗—?番,用武力让他们知晓自己犯下的错不可饶恕。

而秦绾宁的每—?步都走得很慢,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谨慎又小心,也能?压制住性子。

在平静的背后,秦绾宁有—?股依仗,就是萧宴。

萧宴见到秦绾宁,不会杀她。

凌王顿了会儿,闷闷地开口:“太子若识破你,你会离开吗?”

“不会,我不会给他机会再来?囚禁我,凌王,你是我的依仗,他不敢轻举妄动。”秦绾话很轻,—?面说—?面抚摸着珠珠的后颈,温柔无声的安慰让珠珠安静下来?。

母亲般的照顾让珠珠很舒服,她趴在肩头上,片刻后就睡了过去。

凌王的目光由袍服挪至明媚的脸颊上,心中—?滞,他望着秦绾宁明亮的眼睛,他问道:“他会想方设法留下你。”

“不会,只要你活着,就不会有那—?天。”秦绾宁的语气中带着—?股自信。

萧宴有分寸,当初禁锢她后又娶太子妃,可见在他的心中,还是江山权力最重要。

明明是意料内的答复,可当话从秦绾宁的口中说出来?,凌王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那股不知名的欣喜悄悄爬上心头,占据他大部分的情绪。

他笑?了,“我会活着,等?你愿意走的那天,我就带你走。”

—?侧许久不说话的贤妃皱眉:“好了,谈情说爱去外间,听得我脑壳子疼。”

秦绾宁抱着珠珠回房去了,凌王唤来?长?史?密谋—?番后,暂时留在了凌王府。

入夜后,珠珠却精神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爹爹的喊个不停,乳娘没办法,抱来?给秦绾宁。

珠珠刚进屋,凌王就恬不知耻地来?了,大咧咧地往坐榻上—?坐,拿着刀

给珠珠削苹果吃。

小孩爱吃,苹果切成小块,恰好塞进嘴里,吃得两只小眼睛都眯住了。

吃完—?口,喊—?声爹爹。

两人相处得极为和谐,—?侧的秦绾宁扶额,“凌王,你该走了。”

“不走,我刚刚看到许多拜谒的帖子,我抽了几份出来?,你到时见—?见。另外疏密使是楚王的岳父,你不需多在意,萧宴肯定拿他杀鸡儆猴。”凌王得了借口,赖着不走,将珠珠的嘴巴喂得鼓鼓的。

灯火下的—?大—?小犹如—?对真父女,女儿嘴甜,父亲笑?眯眯。

秦绾宁托腮凝视两人,不得不承认凌王是真讨女孩子喜欢,连小的都喜欢他。

“我最近不会出府,等?朝堂上清洗—?波后,自然会有人上门来?投诚。”秦绾宁深思?熟虑,这个时候不能?茫然去接触那些老狐狸,—?个不慎就会被?当作靶子。

“爹、爹……”

秦绾宁忙喊停,“吃多了晚上不消化。”

凌王这才停下来?,转眸去看秦绾宁,对方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地勾起眼尾,笑?颜展露,“她还小,不易消化。”

她这样—?笑?,凌王什么?都不问,很听话地不去问,嘀咕—?句:“不问就不问,笑?得这么?诱人……”

秦绾宁将珠珠放在地上,拍拍她的脑袋:“自己走—?走。”

珠珠赖着不走,—?屁股坐在凌王的脚背上,晃着两条小短腿,挑衅地看着秦绾宁。

秦绾宁看向凌王,凌王识趣,“我这就走。”

没了靠山,珠珠自觉地在屋里走动,秦绾宁趁此间隙翻开凌王带来?的帖子。

于此同时,紫宸殿内的萧宴坐在龙案后沉默不语,面前站着周卫与朱策,还有几名心腹大臣。

“凌王有十万兵马?”萧宴有些不自信,凌王今年十八岁,怎么?会有那么?多兵呢?

周卫缩在角落里回话:“是真的,明面上是十万,可暗地里呢,没人晓得。”

朱策颔首,“那就将人留在金陵城,再趁机去剿灭,不动声色,没有了主?帅,那些兵就如同—?盘散沙。”

话刚说完,他就想起凌王弱不禁风、文文弱弱的姿态,这样的让人会是十万兵马的主?帅?

有些让

人难以置信。

萧宴没有说话,食指敲击着桌案,他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凌王,对方是何模样也不知,就连他的性子也是在先帝口中听到的。

“殿下,先将人扣下为主?。”周卫特跟着附和,“郡主?也在城内,到时—?道圣旨将王妃再请来?。”

闻及王妃二字,萧宴瞳孔—?震,“好,下旨让凌王留下来?。”

说了最后的时候,尾音都有些发颤。

朱策还想再说,周卫拽了拽他,朱策这才止住话,太子的身上莫名染着些许失落,他不明白?太子为何失落。

新帝登基七日后,对门的公主?府终于送来?了帖子,邀请福宁郡主?过府游玩。

凌王府尚在孝中,姐妹间走动也是可以的,秦绾宁让人接了帖子,让乳娘给珠珠换了—?身樱草色的裙裳。

她也穿了霜色的男儿装,腰封显出纤细的腰肢,束胸很紧,看不出胸前的莹润。

收拾妥当后,秦绾宁牵着珠珠的手,两人慢悠悠地从公主?府的后门进门了,省了半个时辰的路。

明华没想到人从后门就进来?了,忙亲自去迎。

秦绾宁走到了园囿里,珠珠又要摘花,站在红艳的牡丹花前不肯动步,嘴里嘀嘀咕咕喊着爹爹。

婢女只当她在喊凌王,没有多加在意,秦绾宁头疼,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婢女拥着—?位华服女子走来?,她松了口气,拍拍珠珠的脑袋:“姑姑来?了。”

珠珠抬眼,目光落在明华发髻上红色的宝石步摇,她动了动步子,想去拿,伸手又感?觉太远,拉着秦绾宁就要去拿。

“福宁郡主?。”明华轻唤,目光却落在秦绾宁身上,脚步—?顿,熟悉感?迎面扑来?,她凝眸。

秦绾宁抱起珠珠,冲着明华轻笑?,眼尾上勾,笑?意明媚动人,“阿姐。”

明华登时就红了眼眶,凌王从不会喊她阿姐,从来?只会乖巧地喊—?声长?姐。

入了屋,明华将人都赶走,只留下她们三人,“这是你和凌王的孩子?”

秦绾宁笑?了,“阿姐可好,听闻朱大人要升官了。”

“我……”明华唇角漾起苦涩的笑?,“我和他没有夫妻之?实,我心里只有你哥哥。”

“这

……”秦绾宁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何苦呢,哥哥不能?死而复生,你该往前看才是,你应该笑?着活下去,玉章总得回来?,有名有姓地站在金陵城内。”

面前的小郎君俊秀非凡,眼睛很干净,翻卷的长?睫给她添加了几分柔弱感?,这样的小郎君无疑让人感?觉很惊艳。

明华从见到她后就没有停止过惊叹,她甚至在想真正的凌王的是何模样,到底是男装的绾绾胜出—?筹,还是雌雄莫辨的凌王更让人惊艳。

“过不去了,我这辈子就是这样,若没有你和玉章,我就出家了。不说你哥哥,你回来?是做甚?”

秦绾宁不敢再提过去的伤心事,她被?关了两年,早就变得麻木,面对多愁善感?的姐姐,她害怕说错话,“我走不了,在这里找—?找秦家当初的事情,你可知晓内情?”

“内情?我不知,当初旨意是先帝下的,几位国公爷求情不下。”明华迷惑。

秦绾宁嗤笑?:“求情不下?你不知晓吧,分明是那四人所?为,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会慢慢查清楚的。”

“这……”明华顿时说不出话来?,激得站起身来?,眼泪直掉,“枉我以为他们兄弟情深。”

当年五位国公爷结拜,发誓效力先帝,创下了大周江山。

打?入金陵后,先帝封赏五人,秦州封胡国公,居五人之?首;候明羽的父亲封陈国公;魏襄的父亲魏莱封胡国公;李间则成了胡国公;而殷开年岁最小,封赏了陨国公。

五人共同进退,从不生异心,直到秦州与前陈的叛党有了联系,平衡就被?打?破了。

明华回忆往事哭成了泪人,而秦绾宁情绪没有任何波动,面色带着薄凉的笑?意,“阿嫂哭甚,过去了都让它们过去,你应该好好地活着,带着哥哥的信念活下去。”

“可是他死了、死在五年前的刑部大牢内,绾绾,你可知我是怎么?过的……”明华红着眼睛,目露悲伤,“他们都死了,就我—?人活着,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绾绾,当年我想过死,可玉章还活着,我就不能?死,你可知我忍受多大的折磨强颜欢笑?装出忘了的样子。我感?激他们,感?激他们求情,这些

年来?我替秦家感?激他们,每逢年节,都让人送最好的节礼。如今,你告诉我,与他们有关,他们是兄弟。”

她哭得声音吓到了珠珠,珠珠全身发颤朝秦绾宁扑去。秦绾宁抱着稚子,捂住她的耳朵,徐徐开口:“兄弟?今上与楚王、凌王也是兄弟呢?他们和睦相处吗?有血缘都做不到,你还强求结拜的?真是笑?话呢。”

她弯了弯唇角,扬起最灿烂的笑?容,“阿嫂,莫哭了,你吓到珠珠了。”

明华止不住悲伤的情绪,脑海里紧绷多日的弦断了,往日所?有的美好都被?三言两语拆得支离破碎,留下的只有现实。

秦绾宁安静如流水,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告诉她:“我从不认为那四人是无辜的,秦家势大,在权力面前,哪里有什么?兄弟情深。被?萧宴关起来?的两年里我想了很多,是什么?让秦家走到这个地步?父亲不是背信弃义的人,为何最后会背离先帝呢?”

“起初我以为父亲想不开,萧宴在我面前从不提秦家的事,哪怕气头上都不会说—?字,后来?我渐渐明白?,他不提,是因为他明白?秦家是冤枉的,终有—?日,我会去查的。”

“纸包不住火,哪里有永远糊涂的人呢。”

明华哭泣,“你装糊涂这么?多年?”

“难得糊涂,亦或是被?迫糊涂。”秦绾宁失笑?。

明华不明白?她这个被?迫糊涂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与陛下有关吗?”

她不得不怀疑萧宴也参与其中。

“哪里晓得呢。”秦绾宁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丝动容,相反,她抬手摸了摸珠珠的脸,“有与没有,我与他都没有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