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紫宸殿。

皇帝病了?很久,身上旧伤被激发,疼得?日夜难眠,偶尔会有舒坦的时候。

贤妃入京的消息很快传了?进来,皇帝挣扎着起身,朦胧间?见到一青色宫装的女人,他睁开眼?睛,贤妃近在人前。

对方鬓角的白发让他震惊,面上皱纹迭起,早就没有往日风采。

皇帝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在殿内等候的皇后盯着在盘龙玉柱旁绕着圈子的小郡主,这是萧家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幸好是个女孩子。

小孩子不怕生,绕着壁柱走了?两圈,约莫是走累了?,朝着乳娘伸手要抱。

皇后盯着,乳娘畏惧天家,吓得?缩在一侧不敢动弹,小郡主见没人抱,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条小腿还?晃了?晃。

丹犀前的内侍宫娥都悄悄打量着,乳娘如芒在背,恨不得?赶紧逃了?。

一炷香后,内侍长从殿内走出来,哎呦一声:“郡主怎么坐在地上了?,陛下要见您。”

皇后冷笑,“内侍长,陛下今日身子可好?”

“今日好着呢,见到贤妃娘娘也?高兴着。”内侍长一面说,一面呵斥乳娘:“郡主岁数小不懂事,怎地你也?不懂事,还?不赶紧抱起来。”

乳娘唯唯诺诺,这才敢将人抱起来,小心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内侍长朝着皇后行了?一礼,赶忙带着小郡主进殿说话。

萧宴慢来几步,眼?睁睁地看着乳娘带着孩子进殿,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母亲。”萧宴走近皇后。

皇后面色不豫,当着众人的面也?没有拉下脸面,只说一句:“小郡主活泼可爱。”

萧宴眼?中?涌动着惊涛骇浪,半晌不语。

小郡主进殿许久,直到天色黑了?,乳娘才抱着她走出来。小郡主趴在乳娘的肩背上,困得?打哈欠。

皇后早就离开了?,而萧宴一直守着没有走,等乳娘走出来后,他主动走上前。

见到生人,小郡主几乎出于本?能地睁开眼?睛,就一眼?,又累得?阖上眼?眸,乖巧得?不像话。

萧宴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孩子,心中?嫉妒得?发疯,而这时贤妃坐着轮椅被推了?出来,她亲切

地喊着太?子:“太?子殿下也?来了?。”

“贤妃娘娘。”萧宴沉声,目光依旧黏在小郡主的面孔上,或许是嫉妒心作祟,他竟觉得?小郡主与绾绾小时候长得?相似无二。

这是他最爱女人的孩子。

贤妃笑意温和?,“小郡主累了?,改日再与太?子说话,先走了?。”

“娘娘慢走。”萧宴的心揪住,小孩子的脸慢慢地消失在眼?前,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突然抬脚追了?过去。

走过殿前的垂龙道,他这才止步,小郡主彻底看不见了?。

周卫就像走不动的老人一样跑了?过来,“殿下。”

“夜探凌王府。”萧宴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周卫一怔:“不大?好吧?”

萧宴回身,凝望他:“你说什么不好?”

周卫立马改口:“臣的意思臣不去不大?好,臣立即去办。”

顿了?顿,他又问:“探什么?”

萧宴冷觑着这个不靠谱的东宫詹事,双手负在身后,“孤觉得?你不适合东宫詹事一职。”

“臣适合、臣很适合。”周卫浑身一颤,想起前任东宫詹事的的处境后陡然亢奋起来,“臣这就去安排,探一探秦姑娘在不在王府。”

不等太?子回应,两脚不沾地般开溜。

萧宴独自回到了?东宫。

太?子妃江氏在崇光殿前翘首等着,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发髻高挽,楚楚动人,“殿下回来了?。”

她忙迎上去,小心地打量着萧宴的神色,又故作体贴地问:“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我当送些补汤过去,但母后不让,说妾有心即可。”

萧宴心烦意乱,扫了?一眼?对方,“周卫。”

没有人回应,他朝后看了?一眼?,没有周卫的人影,他这才想起来周卫去办事去了?。

“孤要见大?臣,太?子妃先回去休息。”

太?子妃失望地抬起眼?睛来,望着萧宴,她问:“殿下,皇后娘娘怪妾木讷,怪妾没有为?东宫诞下子嗣,凌王有女,而东宫依旧冷冷清清。”

萧宴淡然的表情表达了?自己的浑然不在意。

太?子妃的眼?神冷了?下来,“殿下,若娘娘知?晓你我二人并无夫妻之实,您猜她会怎么做,

若是天下士林知?晓您娶我不过做了?摆设,他们又会怎么想?”

萧宴在她的一字一句中?慢慢地抬眸,目露阴鸷,“你敢。”

“殿下,妾是良家女,懂得?分?寸,成亲两年?多?了?,您碰都不碰一下,是对妾的侮辱。”太?子妃咬牙,声泪俱下。

萧宴冷情,没有一丝动容,反质问她:“成亲前你若不在皇后面前搬弄是非,孤也?会给?你几分?体面。”

“搬弄是非?”太?子妃惊愕,想起侯明羽拉着她去见琴师的那回,太?子记恨至今?

她忙解释:“那是侯家姑娘做的,是她记恨琴师,我什么都没有做。”

“做与不做,你心里有数。”萧宴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懒得?与这个女人多?说话,楚楚可怜下的面皮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

“殿下……”太?子妃哭喊一声,“我什么都没做……”

萧宴不回头,径直进入冲光殿,太?子妃失仪,宫娥赶忙过来劝说,“娘娘,这里有许多?人看着呢。”

太?子妃哭着回寝殿,太?子照旧见朝臣商议政事。

东宫的是非传得?后宫人人都知?,皇后气得?心口疼,“这对冤家什么时候能不让本?宫操心,这个江氏太?没用了?。”

明华进宫还?没走,听了?一耳朵后就安抚皇后:“母亲气什么,太?子的性子您也?知?晓,整日里扑在政事上,难免疏忽了?太?子妃,得?空女儿说说太?子。”

“唉,太?子的脾气太?犟了?。”皇后也?是没有办法,那个琴师都跑了?两三年?了?,太?子还?巴巴地惦记着,真不知?道萧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情种。

明华又劝了?几句,等皇后平和?下来才问起贤妃,皇后这才有了?几分?小脸,“本?宫以为?贤妃还?有几分?姿色,不想,竟老成那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半夜看着都有些害怕。”

皇后喜色难掩,明华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当年?逃离徐州的时候贤妃母子被落下了?,没有随她们一道离开。

后来就断了?联系,直到今日,她都没有见过凌王。

“听闻小郡主也?来了?。”

“来了?,挺闹腾的。”皇后语气

又沉了?下来,别人有孙女,她没有,想起太?子妃木讷的性子就觉得?不舒坦。

明华笑了?,“孩子闹腾是常有的事情,玉章小的时候不也?很闹腾,到了?三四岁的时候反而规规矩矩得?。”

说起玉章,皇后就不接话了?,反拍拍女儿的手:“你什么时候再添一个孩子?”

“妾室有孕了?,我也?是当母亲的。”明华委婉拒绝,她忘不了?秦霄。

“孩子还?是自己生的才贴心,妾生的又不是你的,长大?后还?是会向着自己的母亲。”皇后不乐意了?,她深谙后宅之道,那些妾室都不怀好心,有了?儿子就生起不该有的心思。

明华却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了?,免得?朱策惦记着。”

公主驸马恩爱如初,从不斗嘴,算是金陵城内的佳话。

唯独明华自己知?晓,她和?朱策没有夫妻之实。

出了?宫门后,马车哒哒往公主府驶去。公主府在宁安巷里的尾处,与平安巷子里的凌王府后门正对着。

马车从王府后门路过,明华特地掀开车帘瞧了?一眼?,与寻常无异,可走到正门的时候,却见到门前停了?些马车,侍卫们正在搬运东西。人来人往,又有了?烟火气息。

“停下。”

明华一声吩咐,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扭头去看,往日冷清的凌王府,今日竟门庭如市。

“回府吧。”明华不敢登府,怕让人发现端倪。

从凌王府门前路过,走到宁安巷子口,就是明华公主府,此时,朱策在门口等着。

“殿下回来了?。”朱策上前迎接,等马车停下后,亲自去扶着明华下来。

明华并没有伸手,而是拘谨地站在原地,朱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朝着她揖礼,“殿下。”

“你怎地过来了??”明华绽开笑颜,朱策有一妾,怀孕九月了?,就在最近就要生产,她就让朱策不必回来,守着妾室就好。

朱策儒雅,笑说:“听闻凌王与贤妃回来了?,臣想着明日要不要去拜谒。方才来时听闻贤妃回了?凌王府,并没有在宫里住下。”

“是有这么一回事,贤妃娘娘双腿坏了?,走不动路,住在宫里也?不方便,就回了?王府。

”明华言笑晏晏,与驸马一道步入公主府。

两人有商有量,言辞间?互相谦让。

进入后院的时候,朱策就止步了?,朝着明华再度揖礼,“臣今日就留在公主府,明日同殿下一道去。”

“也?成,晚上我让人听着门,家里来人了?,你就即刻回去。”明华善解人意道。

朱策感谢,“臣谢殿下恩德,您先好好休息,臣先回屋。”

夫妻二人不同院,明华住后院,朱策住前院内的书房里,相敬如宾,从不曾说过重话。

天色入黑后,明华就躺下了?,月光如水,透过窗柩照射进来,落在地板上,让人睡不着。

过了?亥时,她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刚睡了?过去,外间?的婢女就开始敲门,“殿下、殿下。”

“朱家来敲门就让驸马回去。”明华被激得?翻身坐了?起来,心中?不知?怎地突然发慌。

“并非是朱家,而是宫里来人,陛下驾崩了?。”

明华懵了?。

小郡主黄昏的时候睡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夜里就不睡了?,爬上爬下,折腾得?乳娘困顿不堪。

秦绾宁抱起孩子,示意乳娘回去先睡。乳娘是入京来才换的,不知?面前所谓的凌王殿下是女子,俯身道谢就回去先安置。

小孩子坐在榻上,冲着秦绾宁龇牙咧嘴,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又伸出小短手摸摸秦绾宁的脸。

接着,借助她的力气站了?起来,小脸凑到秦绾宁的面前,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亲完又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