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权臣(三十):怀孕

本来,她什么也不打算带的。

但出于某种她不愿言明的情感,楚予最终还是把那只小小的留言球放进口袋,金属的冰冷质感隔着布料亦渗着冷意。

她走到对接口,两名背着激光剑的士兵向她敬礼致意。

其中一名说:“报告首相,陛下叫我等在此处恭候。陛下说,首相阁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会负责护送好您,直至确认您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未知威胁为止。”

楚予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她很疲惫,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疲惫。心痛到极致时,一呼一吸间就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从对接口往内看,跃迁舰内部跳跃着荧蓝色的光芒,像一片发光的海。

越过对接口,她将重新自由。可为什么,为什么时候朝思暮想的自由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还爱着林宣,可难过是不会骗人的。

楚予垂下眸,步伐沉重,却没有停下。

就在她要越过驻守的士兵时,突然停下来,轻声问:“陛下在哪?”

士兵脸上出现茫然:“这…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失望的情绪在心口弥漫,一种彻底的失去感使楚予不得不揪住胸口的衣衫。她感到左胸腔里跳动的那颗东西正在衰亡。

她身形一顿,回眸望了眼莫邪一号长长的通道走廊。她曾在这里有过很多回忆,好的,不好的,糟糕透顶的,甜蜜至极的…但都已是回忆。

她回头,迈过了对接口,走向她的自由。

此生不复相见。

···

林宣紧盯着监视屏里楚予离开的背影。对方消失在了对接口的阴影里,她的镜头、她的视线再也捕捉不到的地方。

她咬住拳头,滚烫的眼泪不争气地争先溢出,滴落在她发红的手背上。

这便是结局吗?

这便是系统给她的惩罚吗?

任务失败的惩罚是心碎而死,可哪需等到她彻底透支这一辈子,明明惩罚现在就已经降临。

如果困难是外在的困难,那么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冲破这阻碍,与楚予相厮相守;可如今,困难种在她的灵魂里,除非自毁,否则永远也没有跨越的可能。

这样病态的、灵魂残缺的她,又怎么能和楚予相守呢?

监视屏画面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荡荡的走廊仿佛在进行着某种隐喻。

林宣疲惫到了极点。她悲哀地想:人生其实一点也不比梦真实。(注释1)

···

按照楚予要求,跃迁舰首先把她送到了留香星。

·楚宅·

“首相大人,要按铃吗?”身后的士兵恭敬地问。

“不用。”楚予说。

她仰望着这座精致的半山别墅,她记得里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那美丽而典雅的花园,回曲蜿蜒的通幽小径,以及古色古香却令人望而生畏的恢弘主宅。

这里就是她的“家”,她成长起来的地方,她童年的刑场,也是她午夜惊醒时久久徘徊的梦魇之所。

楚予惨然一笑。

她摘下右手中指上的蓝晶戒指,手指摩挲过蓝晶上的刻痕。蓝晶表面,玫瑰与书的徽章显得依旧生动且细腻。

她本来想把戒指放在门口就离开,可她又转念想了想,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道抛物线漂亮地划过天空,美丽的蓝晶戒指飞过别墅的大门,跌进正对着大门的池塘之中。

楚予记得,池塘养着一池的荷花,荷花的香气是那样的淡雅清香。每年夏季,她会与哥哥撑着小舟,到莲花池中央采最鲜嫩的莲子。莲子饱满圆润,吃了口齿生津,令人流连忘返。

那是她一生里,最好的、也是最后的童年。

很快,楚献分化成了omega,从此这个本就严肃的家庭上空更是笼罩了一层经久不散的黑云。哥哥再也不出来了,可喝醉酒后的父亲还是会冲进去打他。

她的哥哥再也没有了笑容,可除了她,这个家里没有人在意。

一个夏夜,她偷偷溜进哥哥的房间,看见他在哭。

她那时还很小,笨嘴拙舌的,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陪在他身边,陪着他哭。

“小怜,小怜,我们再去采莲子吧。”哥哥混着哭腔,和她相似的那张脸上出现了某种回光返照似的温柔。

“小怜,哥哥好没用啊,是不是?”

“小怜,如果哥哥死了,你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出这座宅子。我不要留在这里。”

“小怜,又是夏天了。我可真想再采一次莲子啊。”

“…”

隔天,楚献死在了卧室里。死的时候,卧室里除了一张练毛笔字用的宣纸外,什么字迹和遗书也没留下。

而那张名贵宣纸上,只用狼毫蘸红墨写了一个苍劲红字。字力透纸背,仿佛饱蘸血泪。

“恨”。

带着无尽的恨意,楚献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压迫和疯狂的世界。

楚予哭求父亲,求他把哥哥的骨灰交给她撒进海里。

可楚天淡漠地回答:“他是楚家人,就是死了,根也要留在楚家。他的信息素不是荷花味的吗?那就把骨灰撒在荷花池里吧。”

楚予无力阻止,只好看见哥哥的骨灰和池水融为一体,从此孤独地守候在门口,离他毕生想逃走的楚家大门,永远只有遥遥几步距离。

现在,她把这个象征着锁链的蓝晶戒指,还给这个为了存续而变得冷漠无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