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窈陷入昏睡状态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无比清晰的，“我爱你。”

夜宵和早饭都错过，午餐也是下午才吃上的，红油滚着火锅，毛肚夹在筷间沉沉浮浮，被送到她的吃碟里。

闻落行是个尽职尽责的饲养员，熟悉她的一切喜好。

毛肚喜欢脆的，贡菜吃软的，麻酱要兑半勺韭菜花，冰粉则不能加山楂。

吃到肚圆，舒悦窈抚着凸起的肚子，打着嗝敲桌问，“你有随身携带戒指吗？”

闻落行拿筷子的动作在半空中一滞，接着迅速放下筷子，草草擦干净手，从兜里摸出戒盒，他的左手无名指始终带着那枚钻戒。

已经不想再错过了，所以什么都备齐。

舒悦窈勾手，悠悠讲，“给我吧，先试试尺寸合不合适，最近好像胖了不少。”

她取出那枚戒指，比量了两下，直接套到无名指上，才懒洋洋的讲，“那我可以带上吗？”

“可以是可以。”闻落行站起，理过袖口，忽单膝跪地，“但你起码让我先跪一波吧，别人都有的，我的女孩也要有。”

冬日的火锅店什么时候都不缺食客。

少有人会选择麻辣味弥散的地方求婚，闻落行吸引了许多目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悦窈，一字一顿，“我爱你，你要跟我交往试试吗？”

“……”舒悦窈晃无名指上的钻戒，笑说，“你搞这样正式，我还以为你准备求婚呢。”

闻落行扯唇角，“那不行，这地方求婚太委屈了。”

舒悦窈冲他伸出手，“别跪了，丢不起这人，交往、交往还不行吗？起来吧兄弟，你不要面子的啊？”

“女朋友和面子，我还是要前者吧。”闻落行的掌心覆上舒悦窈的，借着力起来，快速结帐出门。

午后的活动是去看竖琴海豹顶球减肥以及冰山深海巨兽电影。

水族馆的工作人员先看到闻落行，瑟瑟发抖的拦下他，“我们老板说了，不许你进门。”

话音刚落，就看到自家老板举着个三球冰淇淋从闻落行身后闪出来，钻戒折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啊？”舒悦窈揉耳朵，“你们在说什么？”

闻落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工作人员一拍大腿，改口极快，“我们老板说了，一定允许您进门。”

“是吗？”闻落行嗤笑。

“是哦。”舒悦窈疯狂点头。

晚上挽着手去顾意哪儿蹭酒喝，据顾意本人说，他本来在别的场泡妹妹，听说他俩同时出现的消息，马上带了淘宝买的防爆盾牌赶过来，怕场子让人砸了。

舒悦窈晃酒损他，“就你这个胆量，谁家妹妹能瞎了眼看上你？”

顾意梗着脖子反驳，“你别闹了，很多人喜欢哥哥的好吧？”

“注意你的言辞。”闻落行挑眉，淡淡道。

行行行，除了你，别人都不是她哥哥，你等她亲哥池妄出现，膈应死你。

顾意内心吐槽，面无表情，“很多人喜欢我的好吧？”

闻落行满意的和他碰杯。

“哥哥。”舒悦窈突然激动的站起来挥手，闻落行眸光一凛，冷冷扫过去。

正对上池妄单手抄兜打量他的锋利眼神。

闻落行清嗓子，跟着喊，“哥。”

池妄冷漠的颔首，算作听见了。

隔岸观火没起火，顾意痛心疾首的换桌看球赛去了。

池妄落座，质问三连，“改好了？做人了？没下次？”

闻落行不卑不亢，有问有答，“改好了，做人了，绝无下次。”

舒悦窈托腮往嘴里送炸薯角，刚准备喂闻落行一口，就在自家哥哥的注视下收回手，自己吃掉了。

冰块在杯子里自由撞击，池妄审视的看了闻落行许久，才再度开嗓，“好好照顾窈窈。”

闻落行拎瓶和他碰杯，坚毅答，“一定。”

人都说酒醉后是不会乱搞的。

舒悦窈在起伏里想得却是，这么多年了，这人的酒量到底在哪儿，为什么就是探不到底呢？

“别那么不专心。”闻落行弄得更深，舒悦窈无法抑制的发出甜腻的声响。

交往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舒悦窈印象里闻落行少有不忙工作的时候。

而现在拜她所赐，闻落行的时间多到全可以花在她身上。

闲散到夜里和她开着车满城找还开的蛋糕店、在游乐场里疯玩十小时，累到不行还去抓满捧的娃娃、今天看潜水视频，当天晚上就给舒悦窈打包行李，第二天飞去大溪地深浅……

深冬重新在一起，到初春时已再难忆及从前不开心的事情。

舒悦窈不认为是自己的记忆力不够好，只是深情与久伴得到的太多，快要满出来，心的承载力不够强，就扔掉了些东西而已。

她搬回了月昇公馆，阳光房重新被打理起来，春日里玫瑰含苞待放，好不漂亮。

手边是新沏的奶盖茶，闻落行给她推秋千，倏然问，“你要不要看我和江烬的击剑对战啊？”

“唉？”舒悦窈递给他困惑的神色。

闻落行和江烬又成了朋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他们本来就意气相投，君子之交，隔阂因她起，由她灭。

“阿烬有女朋友了，他总带女朋友来剑道馆，我也想带我女朋友去，不行吗？”闻落行挑眉答。

舒悦窈展颜，“这样呀，那可以哦。”

闻落行和江烬约在年少时总去的那家击剑场馆。

小众爱好永不熄灭，快十年过去了，击剑馆屹立在原处不倒。

春暖花开的季节，舒悦窈换了粉白jk裙，脑袋上罩棒球帽，她跑去门外的便利店买喝的，拿过草莓牛奶后又习惯性的去给闻落行拿水，顺便再给江烬稍可乐，当她的手伸到可乐旁时，旁边的女孩子恰也正伸手。

“您先。”舒悦窈抽手谦让道。

女孩子声音甜美，“没关系，你先拿。”

舒悦窈没再多做推辞，抱到怀里侧目，粲然笑起来，“是你呀？”

面前的女孩子穿鹅黄色连衣裙，面容姣好，没记错的话叫许如，网名比她真名响亮点儿叫：[烬520]

是江烬超话主持，他没退役之前许如几乎场场观赛。

之前闹上热搜，舒悦窈深入困境时候，先下场的江烬大粉就是许如。

爆江烬与舒悦窈旧照片的是许如，贴吧早年的高楼更是她开的，帮了她和江烬许多。

舒悦窈是认识许如的，很多很多年前就认识。

那年江烬刚刚开始打电竞，比赛的场馆还在大学体育馆里随便搭桌子举行，自己印横幅，没人扯另一端，于是系在护栏上扯。快打完时候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许如背着书包冒冒失失得冲进来看江烬打比赛，摸着鼻子搭讪说，“下次我尽量早点儿来，来帮姐姐扯。”

那一年的江烬17岁，舒悦窈16岁，而许如14岁。

舒悦窈还给许如递过数学笔记，在她中考后特地找关系给许茹换到了教学质量较好的班级。

两人是不错的朋友，互有微信，去年江烬与她公开分手后，许如发消息小心翼翼地问过舒悦窈：[姐姐和烬神是真的没可能了吗？]

当时的问候消息实在太多了，她很少回应，偏偏在某个难眠的深夜顺手回了许如。

舒悦窈回许如：[我和阿烬如果还有半分可能，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我很遗憾。]

电光火石间舒悦窈明白了些什么，她把手里的可乐放回冰柜里，“你给阿烬买的可乐是吧？”

“……”许如不好意思的摸鼻子，轻声答，“是啊。”

下一瞬她挺直胸膛，“我很喜欢窈窈姐，也很喜欢江烬，很小时候就喜欢了。”

舒悦窈亲昵的蹭她肩膀，“那不是挺好的？梦想成真，阿烬本来就值得啊，我们如如也值得。”

“姐姐真的不介意吗？”许如气若游丝，“我来套过姐姐的话，然后才去追阿烬。”

舒悦窈凝眸，认真的摇头，“我不介意，并且没资格介意，我和阿烬的人生都还在继续，可已经无法并肩通行了，换人来共度人生是常情。”

再说了，谁又能介怀一个明明暗恋多年，却在“情敌”身陷囹圄时义无反顾出来帮忙说话的小天使呢？

许如呼出口气，放松下来，“那就好了。”

“不好哦。”舒悦窈嗓音一低，“你要答应我，等下让姐姐埋单，否则我就要生气了。”

许如把手里的可乐往舒悦窈怀里塞，撒娇讲，“好嘛好嘛，那姐姐付钱，我还要巧克力和薯片。”

“去拿个筐装吧。”舒悦窈低笑，柔声说。

购物袋很大，两个女孩子一人一端的往击剑馆走。

江烬和闻落行已经打过一场了，他们坐在落地窗前，护具立在手旁。

汗水顺着流畅的颈线往下淌，多年前他们在这里决裂，寒冬腊月，梧桐枝干覆雪，被压得摇摇欲坠，闻落行擦肩而过时候，积雪被风拂风带起，簌簌迷眼。

而今春光明媚，生机勃勃，梧桐叶片遮天蔽日，斑驳陆离的光影落进来。

好像时间凝结了，眨眼就从隆冬萧瑟到了春暖花开，冰雪消融，时针重新归于起点。

“窈窈呢？”江烬桃花眼微挑。

闻落行喑哑答，“买水去了，你女朋友呢？”

江烬哽了下，“也买水去了。”

闻落行抹脸，迟疑道，“那……”

江烬摆手，洒脱道，“没事儿，她们俩本来就认识。”

“江烬。”舒悦窈高声喊人名，许如把后半句补充，“还不快帮你女朋友和窈窈把东西接了，聊天，你就知道聊天！”

“来了！”江烬边起身边踹了脚闻落行，“你看，我就说嘛，走了，跟我去拿东西，别想往外摘。”

场馆今天包场，四个人席地围坐个圆，垃圾食品开了满地，互拆墙角。

江烬讲闻落行脾气差，信息竞赛那会儿他都示好了，这狗东西就是不理自己。

闻落行骂江烬不是人，趁他病想要他命，好歹做过那么久兄弟，连个手都不知道搭。

许如坦白局，表示舒悦窈曾经要求江烬签了好几个空白笔记本，其实是给自己当课堂笔记本用的；江烬某年在后台偷偷被人抱了，是她抱完就跑不负责任的。

舒悦窈掩面对借花献佛的事情供认不讳，闻落行捂着江烬的嘴不许他谴责自家小宝贝儿。

欢声笑语荡在一室春意里，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交流新出的裙子，闻落行和江烬插不进去话，勾肩搭背的去通风口抽烟。

许如喂话梅给舒悦窈，自己也含了颗，含混着感叹，“真好哦。”

想了想又补全，“我们真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