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太宰的思绪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在想着,他想通过这个故事试探什么?

乍一听是补全了绘本上舍去的真实背景,用完整的故事来探知他的偏向。以完整的故事背景,延伸出人性的思考。撇去老夫妻、兔子和狸猫的身份,单以立场来划分的话,老夫妻指的是侵入者,兔子是当事人,而狸猫就是兔子成长的环境。

狸猫是兔子所处的原生环境,代表黑暗。冷血残酷的狸猫对侵入者不屑一顾,却温柔的包容着兔子,是兔子的舒适区。老夫妻是打破这个舒适区的侵入者,为黑暗带来了一束光明,让兔子产生了眷恋和渴望。

狸猫为了留住兔子,毁灭了光,也毁灭了兔子心中的希望,最终狸猫被杀死,这份死亡并非毫无价值,它磨灭了兔子向往光的希冀,彻底将兔子留在了黑暗之中,再无奔向光的可能性。

毕竟,光已泯灭,没有光的入侵,即便是消灭了黑暗(狸猫),又会有另一个黑暗(兔子)代替它执行原有的职责。狸猫因为恩将仇报而死,兔子何尝不是‘死’于背叛挚友。

但若往另一个角度想,舍弃羽仁彻补全的是故事背景,单以被摘出来的这段兔子无由杀死朋友的绘本故事来看,兔子是纯然的黑暗,狸猫则是光,黑暗捕杀了光明。

兜兜转转,两者就像是轮回一般,都是指向一个结局:兔子已然深陷泥潭,无法自救,只能沉沦其中。

因此羽仁彻提问的那个问题,不管是选择兔子还是狸猫,都是一样的。中心思想没有变化,不过是从一个黑暗跳到另一个黑暗,终究无再见光明一日。

思绪的另一半,是个让人齿冷的发现。羽仁彻——是个疯子。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太宰就发现了羽仁彻心理不太正常,尽管他伪装得很好,然而在太宰眼里,他就像是一块镜子,一个相机,收集着复刻着肉眼所见的东西,就算表现得融入人群和社会,终究只是模仿,真实的他隐藏在表象的背后,冷漠的目空一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就如同抵在他上方的这个人一样,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幽深的黑眸里空无一物,面无表情,像是一尊精心打造出来的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太宰治的一生里,即便是算上前世的一生,都未曾见过如羽仁彻这样的人。

这样让他心悸,甚至让他产生名为恐惧之感的存在。这是多么稀奇的一件事,他竟然会觉得对方危险得让他承载不起。

羽仁彻仔细的端详着太宰的神情变化,让他稍微遗憾的是,凭借肉眼并不能察觉太宰的所思所想。他养着的这位妻子,比他想象中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思绪。

即便是如此逼问下,嘴角的笑意没有偏离半分,眼里投射的光没有黯淡一寸。太宰认为羽仁彻是个复刻他人情绪的人偶,在羽仁彻眼里,太宰何尝不是一个映射他人情绪的人偶呢?

一个是没有心的怪胎,一个是将心藏在躯壳深处的胆小鬼,在外人眼里,都是无心的怪物。

觉得有些无趣的,羽仁彻坐起身来,拉着没有反抗的太宰一同盘坐在榻榻米上。

“你之前好奇过,为什么我那么执着于收集周边的信息和情报,不管好的坏的,重要的无关紧要的,犹如囤积癖一样都要扒拉在身边。若是要为什么的话……大概是需要吧。”

“……需要?”太宰用一种好奇的语气询问。

然而羽仁彻已经看透了他的虚伪和假象,他相信太宰表现出来的这一面,和他真实的一面是截然不同的。

“用一个书本上学来的词汇形容,我以前生活在一个象牙塔里,然而有一天,象牙□□塌了,我一无所有。”

付丧神们,曾经是他生活的全部。尽管那段日子并不能算上全然的美好和安逸,但在适应了之后,也能自得其乐。然而,他的想法终究只是一厢情愿。他没有他们已故的主人重要,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位英年早逝的女性才是他们的归属。

“一无所有的我,要走了人类生存必要的资源,也就是金钱,而因为你,我失去了这份资源,再一次的一无所有。”

太宰摸了摸鼻子,他不觉得心虚,毕竟这事也怪不到他身上啊。可羽仁彻这番话,逻辑挺顺的,合理到让他无言以对。

“再次一无所有的我,选择抓住了你,一个人类。”羽仁彻伸出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颊。“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比较好奇,为什么要用‘人类’来形容。难不成你是在说,你不是人?”太宰露出求知若渴的样子,没有害怕,只有纯粹的求知欲。“但你确实是人啊,心脏会跳、会呼吸,有体温,要吃喝拉撒,虽然有时候强得不像个人,性格更是渣得不做个人,可确确实实是人类啊!”

羽仁彻动了动眉毛,沉寂的表情被这个下意识抽搐面部肌肉的动作打破,如同是注入一波生气一般,黑白的图像染进了一抹明亮的颜色。

“我知道你在……cue我。是这么说没错吧。”他按了按太阳穴。“我之前生活的环境比较简单,比你想象中的更加简单,没有尔虞我诈,彼此都是坦诚相见,与其说是互相信任,不如说……他们不会。”

付丧神是刀的化身,拥有人类身躯的同时,也被赋予了人性。然而刀终究还是刀,他们直来直往,就算阅历远比人类的寿命要长,他们终究不是人,无法搞清人类脑子里的弯弯绕绕。

“他们不会,却希望我会,因为我迟早会踏出那方困守的天地。我收集信息也在于此,在学着怎么做个真正的人。”

羽仁彻说到这里,重重的点头,语气很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