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什么呢?

知道这件事,还是认识这个人?

穆瑾将目光逼成一线,不再开口询问,却充分表露出,如果不给她解释清楚,下一秒他就会身首异处。

仲如道:“其实今日属下前来,也有一事相告,正是和这封信有关。”

穆瑾淡淡颔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上次梅君命令属下关注张明旭的动态,属下不曾怠慢。”仲如这张棺材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一切都是被记录下来的事实,他只是作为事实的陈述者,“属下发现,他曾回过一次异党所在的地方。”

穆瑾直了直身体,认真起来的眼神表达出她感兴趣。

“上回清剿异党,是在安佛山一带,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一直都没有草寇落座于此,梅君可知这是为何?”

穆瑾皱了皱眉,阴沉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

“从什么时候起,轮到你向我提问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仲如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属下知罪。”

仲如低下头请罪,再抬起来时,又变成了仿佛无机质的色泽。

“因为安佛山旁边,座落的正是戎家军的八千骑兵团,如今统领这支兵团的,乃是戎太尉的独子,已位列副将之职的戎锋。”

仲如的视线似乎是不经意间,定定地落在穆瑾脸上。

“有着戎将军的镇压,当地可以称为整个燕京最为干净的地方,附近的居民可做到门户不币,路不拾遗,更别提草寇或叛军的存在。”

戎锋……吗。

穆瑾有些恍惚。

再听到这个名字,总感觉他似乎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没有了不再如影随形的栗子糕,也没有了如阴魂一般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身影,更没有了不知从何处诞生的诡异脑洞。

但是细细想来,戎锋从离开宫廷,走出燕京权贵的舒适圈进入军营磨练,也才短短半年的时间。

“才半年……他就已经成为副将了吗?”

“是。”

穆瑾恍然回神。

听到仲如的回答,她才意识到,她竟然把心里想的问出来了。

仲如的眼里,隐约闪过一道精光。

“直到清剿异党的任务被交给君子梅,才惊觉安佛山内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伙人。”

“他们宛如凭空出现,并且在明知道有人前去围剿,旁边还有军营存在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撤离,而是等着张明旭前去,就是为了喊出你的名字。”

越听越有阴谋的味道了。

穆瑾面容深沉,似乎仲如所说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实际上她在仔细地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暴露了自己反派的身份,否则那些异党怎么会拼着自断一臂的下场,也要和她取得联络?

没错,穆瑾猜测,他们如此高调张扬,就是为了和她取得联络。

原作里这支异党也留有姓名,他们被穆瑾所收,被用作要挟惠康盛的证据,逼迫惠康盛为自己所用。

而他们能轻而易举地被穆瑾收服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支异党军,是西羌的残留旧部。

他们认可穆瑾的王族血脉,所以决定追随于她,穆瑾根本就没费什么工夫。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穆瑾并没有提前和他们取得联络,他们当众说出穆瑾的名字,是通过谁的授意?

“他们说出梅君之名,正是被九门提督惠康盛所授意,张明旭也曾在安佛山找到和这封信字迹相似的信件,只是他看过之后就马上焚烧了,属下并没有窥见全部。”仲如道。

至此,仲如对这件事所知道的,都告诉了穆瑾。

穆瑾的指尖在桌子上扣了扣,目光在仲如如刀鞘般挺直的身躯上巡视一圈,冒出了一个想法。

“仲如。”

“属下在。”

“你身手如何?”

虽然仲如还是面无表情,但穆瑾就是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怔了一下。

他用着平静的口吻,“属下是梅君亲自挑选出来的小弟,怎么能让梅君失望。”

小弟?

穆瑾咧了咧嘴角,控制住想向上翘起的弧度。

他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莫非她和刚才一样,把自己心里念叨的东西嘟囔出来过?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词从仲如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怎么看怎么好笑。

“准备一下。”她站起身,做出了决定,“明天我稍作安排,然后你带我出宫一趟。”

仲如的脸皮波动了一下,难掩惊讶地抬头看她。

“如果没有皇上的命令,恐怕……”

穆瑾挑起嘴角,眉眼在烛火下魅惑俨然。

“所以我说,你带我出宫一趟。”

不提仲如的面瘫脸底下转着什么念头,穆瑾做出这个决定,已经经过了很多次的思考。

现在剧情早就不在原来的线上了,她即使手拿剧本,也只是比他人多知道了几条线索,事情究竟演变成了什么样子,恐怕没人知道。

而经过张明旭叛变,以及男主男配相继崩盘的事之后,说实话,她有点不太敢再信任剧情角色了。

这支异党是很关键的一个点,她除非亲自去探查一番,否则说什么都放不下心。

毕竟牵扯到西羌旧族,在经历过那些原主的梦境之后,穆瑾对这个民族更多了几分亲切和熟悉。

在仲如走后,仲如用手指捏断了烛火的焰心,火光在一阵颤抖之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决定是做好了,但是穆瑾却不是说出宫就能出宫的。

大燕王朝的设定有些类似于清朝时期,太监不但不得干涉外政,甚至在进入宫门的那一刻开始,此生都无望再次出宫。

一旦有人偷逃出宫被发现了,其下场可以参照满清十大酷刑。

自己死了事小,更是会祸及家人,这在重视忠孝的古代来说,是不容原谅的大罪。

因此仲如所表现出来的惊讶是可以理解的,他不是真正的太监,乍一听到穆瑾这个“真太监”想要偷溜出宫,不惊讶才让人奇怪。

然而穆瑾孑然一身,并没有这个顾虑。

第二天一大早,穆瑾沉思着事情打开房门,打算去监督宫人们干活,顺便去看看小公主怎么样了。

然而刚一开门,穆瑾就差点被杵在门前的两道身影给撞上。

穆瑾:……

她掀起眼皮,阴沉无语的目光从端着水盆一脸殷勤的段榕榕,转移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小公主。

“你们……”穆瑾犹疑地开口,“是怕我像昨天一样起得迟了?”

段榕榕和安河同时露出想要说话的神色,但是安河明显慢了一拍,段榕榕已经先一步挤进了屋子,殷殷勤勤地把毛巾都洗好了,送到穆瑾手上。

“你在说什么呀穆总管,我不是每天早晨都等着伺候你起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