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穆瑾刚见到这小姑娘的脸时,认为她和她的父亲完全不相像。

而当她的眼神中亮起孤狼般警惕的光,穆瑾却恍然察觉,这和宇文睿的神态是何等相似。

狼王的孩子,起码也是个狼崽,她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这会是只小鹿呢?

穆瑾垂着眼,静静地望着坐在地上,已经开始冻得瑟瑟发抖,却倔强得不发一言的女孩,夕阳与沉郁的墨色交织成一道将天际割裂般的血线,在她身后徐徐铺展开来。

衬得她的眼睛熔金般艳烈。

这一幕直到很久以后,安河回忆起来的时候仍然如斯鲜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穆瑾的场景,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背生血色羽翼的阎罗。

安河这么告诉段榕榕:“当时我就想着,就算是被这么好看的阎罗索了命,也好过烂在这深宫里。”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们两个谁都不曾出声,望着对方的眼里流露着同样的打量,只是穆瑾评估居多,女孩警惕居多。

穆瑾维持着淡定从容的表象,实际上在脑子里使劲搜刮关于这个四公主的剧情。

四公主出场在剧情很靠后的地方,在原主势力如日中天时,作为反派一方登场。

她名为安河,书里曾说过,她生母地位卑微,从小饱受欺凌,对宇文睿的恨意凝成一把复仇的利刃,被原主握在了手里。

但是安河并没有对宇文睿恨之入骨,她的内心还是一个渴望父爱的小女孩,这份孤独的爱被女主段榕榕发现之后,想方设法让宇文睿注意到了她,也带给了她另一种看待世界的角度。

在遇到段榕榕之前,无论是欺负她们娘俩的宫人们,还是后来遇到的原主,教给她的都是人性本恶,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不做个恶人就无法生存。

可是段榕榕用自身的开朗和善良化开了她的心结,成功让她临阵倒戈,在原主对她抱有信任的时候,一刀刺进了她的心口,直接让她重伤。

这也是为什么在原书里,后来风光无限几乎原地登基的原主,为什么会被俘虏,最后惨死在狱中的原因。

想到这里,穆瑾望着这个不起眼的瘦小女孩,眼神悄然变了变。

安河就是她的送葬人?这么一个瘦猴一样的小丫头?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穆瑾下意识想扭头就走,无论谁面对一个已经得知要杀死自己的人,怎么都不会有靠近的冲动。

但是穆瑾望着她倔强的眼神,冻到青白的脸色,心中犹豫了几番,还是直挺挺地戳在了原地没动。

无论安河是否认出了她的身份,她都不能主动去崩人设,于是她控制住了有些心疼的眼神,使自己看起来如同在打量一件商品,冰冷中充满着探究的神色。

安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稚嫩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守着我也没用。”

听得穆瑾心里有点泛酸。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穆瑾岿然不动,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线压低一度,更加充满蛊惑,“告诉我,你有什么价值,我就帮你,好不好?”

明明是冷酷至极的话语,偏偏被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段榕榕,看到这样的穆瑾,一定会产生“恶魔的蛊惑”之类的想法。

可惜大燕国是纯粹东方设定的国家,安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恶魔的生物,她望着笑得阴柔狠绝的穆瑾,一咬牙,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穆瑾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四公主今年应该年有七岁,可当她站起来之后,穆瑾发现她只能堪堪达到她的胃部。

“我是安河公主,皇帝的女儿。”小公主狼崽一样的眼睛盯着穆瑾,一字一顿地道,“你若今天肯帮我,我将给予你我的所有。”

“四公主这话就说笑了。”穆瑾笑了笑,嘴里叫着公主,却丝毫不见恭敬之色,“公主觉得,如今有什么是公主能给奴才,而奴才却没有的呢?”

安河毕竟年幼,听她一个奴才用这种语气奚落她,抿起嘴唇粗粗地喘息了几下,穆瑾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正当穆瑾以为她会继续想方法说服她的时候,安河却道:“罢了,你说的没错,如今的我,也确实没有让你帮我的价值。”

她目光望向几个小太监逃走的方向,“你能吓住他们,说明你在宫中颇有地位,我的确请不动你。”

她语气淡然,仿佛对自己贵为一个公主,却被太监欺负的事实早已认命。

如果穆瑾没有看到她眼底幽幽燃起的烈焰,她或许就被这小公主骗过去了。

安河说完这句话,似乎已经不对穆瑾抱有任何希望,她低下头,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向远方走去。

一步,两步。

安河故意放慢了脚步,还侧了侧耳朵,想要仔细从冬夜的风中分辨出穆瑾的声音。

然而当她走出很远,穆瑾的声音都没有再想起,安河的指甲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戳出血来,隐含希望的眼睛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

罢了。

都是一样的奴才。

安河再次抬起了腿,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放慢速度。

这时,身后有人踩着厚雪大步走来,雪花晶体被踩破的咯吱声不断响起,安河一下子站住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感到一阵清淡的熏香味儿从身侧袭来。

接着,一袭单薄的背脊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安河紧握的手掌霎时放松了,她望着眼前的背脊,愕然发起了呆。

“上来,”穆瑾的声音传来,“四公主尽快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安河愣愣的:“我……我没有可以给你的东西。”

“就当欠着奴才的,一个公主的承诺,想必奴才还是能信的吧。”穆瑾的声音带着笑意,她伸手向后,摸索着握住安河冰冷的小手,将它们放到了自己身上。

安河恍惚地跟随着她的力道,被她背到了身上。

“寝宫往哪走?”

安河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