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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仍在播报,近日破获一涉邪教大案,仍有成员在逃,正在积极抓捕中。白思思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些,拧好的床单被她搭在了吊扇上,系了个死结。做完这些,她又听到了嘎吱——嘎吱——就像是招待所开翘的木地板上有人来来回回不停走动着。白思思摸了摸耳垂,看向嘎吱嘎吱的地板,再次说:“知道了,别催。”

她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相片——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相当老派复古。这相片放了很多年,也无可避免泛黄褪色了,但她还是舍不得丢。相片上的年轻男孩和她搂在一起,两人都是十来岁的模样,笑得开怀。

白思思盯着照片,轻声道:“哥,这次我可不听话了。”她说完突然有些开心,走到床头柜前拨通了打向前台的内线电话。那边态度冷淡,不耐烦地“嗯”了声,白思思还是礼貌道:“您好,我的房间水龙头漏水了,麻烦您找个人来看看。”

她不等对面有反应便挂断电话,踩上弹簧床,把脖子伸进自己打好的死结上。白思思蓦地又有些犹豫,地板兀自嘎吱嘎吱作乱,只是快了许多,好像在来回踱步的东西等不及了。她瞥了眼地板,“别急,最后再说一句话,和我小叔道个别总行吧。”

嘎吱——嘎吱——

白思思盯着灰色的墙基,她把两手背在身后,“小叔,我到最后也一点都不后悔。你以前说这是和我哥比起来我的优点,我不后悔。”

她往前走了半步,半个脚掌悬空在弹簧床的边缘。

“但是如果我们都还有下辈子的话,不再见了。”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迈开腿走了出去。

在新闻的背景乐中,先是一声拧毛巾似的韧声,床传来微不可闻的弹簧回弹。灰白墙面上的影子雾蒙蒙的,两条腿轻轻摇晃着。

嘎吱——嘎吱——

白思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的时候她打了个激灵,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幸好背后伸出一只手,勉强拽住了她。白思思回过头,见白思礼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个小仓鼠笼。

“我的老鼠!”白思思拍着手惊喜地叫了一嗓子,蹦起来抱住白思礼,“你是最好的哥哥!”

两个人还在楼梯上,因为她一扑同时踉跄了下。白思礼抓住扶手稳住,把笼子递给她,“这是仓鼠。别再养死了。”他说着拍了下她的后脑勺,“生日快乐。”

白思思跟铁笼里的仓鼠大眼瞪小眼,又坐回了台阶上。她逗了会儿小仓鼠,转头问白思礼说:“大人们还在吵架吗?”

“嗯,”白思礼点头,也在她跟前坐下。“我刚才回去的时候好像不吵了,出门又吵起来了。”他似乎犹豫了下,趴在妹妹耳边小声道:“我偷偷听的,他们说,要把小叔除籍。”

白思思没什么反应,把铁笼子抱在腿上,隔了半晌突然道:“哥,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小叔吵架,他做了什么?”

白思礼摇头,“不知道,我爸妈不让我和他说话。”

“唉,”白思思就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我们要是一个爸妈生的就好了。”

“都一样,”白思礼说着拉起她,“走了,下楼荡秋千。”

白思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好几个堂哥堂姐。她几乎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可惜和白思礼一样做什么都不拔尖。家里本就不强迫他们学法,比她大几岁的堂兄无意中讲了句“你解卦还不如天桥下的老头儿有一套”,白思思面上不在意,夜里躲进被窝却偷偷哭了。她发誓以后都不学了,把目标改成看完家里书房的藏书。

白思礼倒是觉得无所谓,他说:混日子呗,总比上补习班强。

这倒是有些道理。同样是亲哥哥亲姐,白思思最喜欢白思礼,一开始是因为白思礼也是独生子女,他俩很自然就经常凑在一起,后来是因为,白思礼从来不会敷衍自己。

不过今天白思礼出去了,白思思自己躲起来看书。她嘴里含着糖球,书翻过一页又一页。在那颗糖球快要化完时,有人轻轻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像白思礼一样。白思思偷笑起来,回头猛一喊,“哥!”

站在身后的并不是白思礼,而是个笑眯眯的男人。白思思把小小的糖球顶到腮帮子左边,小声道:“小叔……”

“你还在家里啊。”她偷偷合上书,不太敢看他那只怪怪的眼睛。白相珑笑眯眯地挨着她坐下,慢慢说:“怎么了,你爸妈也不让你和我说话?”

白思思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说过。她微微点头,小小声地“嗯”。

白相珑忍不住笑了,“你挺老实。”

小叔不常回家,很多次白思思只是趴在二楼的扶手上偷偷看过他几眼。每次白相珑回来大人们就会不停地吵架,甚至会严重到跑去张家把他家老爷子请来。大人们一吵架白思思就很害怕,她最听话了,从没有挨过骂,所以很害怕大人们疾言厉色。倒是小叔跟大人们说话时总是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好像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