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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漱心里五味杂陈,他父母的葬礼都办得简单至极,但自己仍然是能理解一点点那种“累到木了”的感觉的。的确,有一刻他希望前来悼念的亲友早点回去,自己能安静片刻——而巨大的悲痛恰好便是在最安静的那刻突然来临、翻江倒海。

照理说,谢家村位置较偏僻,很少会有外人,这几天谢家办白事可能会来些客人,但说到底都是亲朋好友,童童应该不会是被外人拐走了。也就是说拐走他的东西很有可能“并不是人”,这就有点像是之前在渡口店,事情越一目了然可能性越多。

两人没再多言,简单洗漱了下便躺下睡了。不知为何,张宗终并没有把窗帘拉严实,两人也就都只脱了外衣、没睡在一起。佟漱侧眼看张宗终,恰好张宗终也转头看了过来。两人默不作声对望片刻,张宗终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过来硬是跟佟漱挤在了一张单人床上。两人侧身躺着,鼻尖与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张宗终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睡不着?”

“……也不是,”佟漱说着,往里缩了缩,“有点冷,心里有点烦。”他往下缩,拿额头贴了贴他下巴,随口道:“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似乎难住了张宗终,他睁着眼睛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就是……有一个小孩,睡到半夜时醒了,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的腿——”

“啊?”佟漱刚合上的眼睛顿时又睁开了,“然后呢。”

张宗终继续讲说:“他睁开眼,就看见有一个浑身苍白的老太太蹲在床尾,把他朝床底下拽。这是偷子娘娘,如果被她拽到床底下,小孩的魂儿就丢了,就会夭折。”

他讲完了,睁着眼睛看佟漱,佟漱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说:“你家的睡前故事也太恐怖了吧……”

这是睡前故事,这讲完不是更睡不着了?佟漱感觉更冷飕飕了,又往张宗终怀里缩了缩,心有余悸道:“那要是遇见了偷子娘娘该怎么办啊?”

“踹她一脚,把她踹走。”张宗终答说。

佟漱抬眼看他,见张宗终一本正经,一时半晌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又觉得真的问出口有点丢脸。他硬是从他怀里翻身背冲着张宗终,嘟囔说:“睡觉吧,我怎么这么烦你呢……”

张宗终轻轻笑了两声,“别被偷子娘娘喊走了。”说罢,他起身掖好佟漱的被子,回了自己那张床。

客房里的床实在不够两人躺,张宗终确实该好好休息一晚上了。他和衣在旁边平躺着,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佟漱却没睡着,偷偷转回头去看他,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消失了,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他。

不知道明年春暖花开时,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躺在一起。

想着想着,佟漱长叹了口气,合眼。他开了一天的车,说不累是假的,只是每每刚要睡着,前院便传来高亢哭灵声,吓得他一激灵,人也是陷在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的一切都不受控制,可人又没有真的睡着,来来去去没有画面,好像只是自己在给自己口述一个故事。他感觉头重脚轻的,仿佛床尾被压了什么重物、自己整个人快要顺着滑下去了。这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佟漱不禁想要坐起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脚头恰好便是窗户。他往外一瞥,恰好看见个黑影从窗外起身,飞快地跑了。佟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腾地坐了起来——

这一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起身,仍是躺在床上,而且张宗终侧身坐在旁边,一只手正抵在自己眉心上。佟漱又惊又懵,摸摸自己的额头。他们这间客房里没开空调,但自己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佟漱皱眉,揉着眼睛半坐起来,嘟囔说:“靠,怎么回事,刚才、刚才窗户外面有个人——”

张宗终也蹙眉,半晌才轻声道:“没有人,你做噩梦了。”

“啊?”佟漱微讶,“不可能吧,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没睡着啊!”

“你躺下就睡着了,”张宗终接说,“是我一直没睡着,我还在想孩子的事。”

“靠……”佟漱摸摸下巴,慢慢又躺下了。张宗终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佟漱回忆了下刚才,明明自己亲眼看着他睡着了啊!原来都是梦,这也太诡异了吧——

佟漱咬了咬下嘴唇,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小声问说:“那你听见谢嫂在外面哭灵了吗?不可能啊,他们在外面一直哭灵我还一直被吓醒来着。”

“哭灵?”张宗终摇头,声音轻轻的,“没有。”他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佟漱打了个哈欠,满脑子问号,再次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