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单元大部分窗户内都没亮着灯，看来多数户主都已经搬走了。两人把车停在二单元底下往上看。右侧603阳台的窗户亮着黄灯，大抵还是那种老式高瓦灯泡，基本没点儿白调，就是黄光。佟漱脚肿着，张宗终本想叫他先在车上等，可佟漱看看四周，觉得此时随便冒出个人来都能把自己吓得一哆嗦，执意要跟上去。

“六楼，你确定？”张宗终站在车外，一手支在车门上弯腰说话。佟漱内心直想翻白眼：大直男，什么确定不确定的，你不会把我背上去吗？

当然真说出来他是不敢的，边开车门边道：“你先上去，我慢慢往上走呗。”

两人一前一后上去，这个单元楼具备一切老单元楼该有的元素。进门矮得像从头皮顶上擦过去，楼道逼仄阴暗，台阶很窄、高矮不一水泥摩得锃亮，转角处留有瓦楞砖组成的通气窗。唯一还算不错的是所有声控灯都还好好能用，佟漱走一层休息一层，走到五楼时脚腕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声控灯布满黑点污渍的灯泡倏地灭下去，他下意识地想拍手，还没举起来，便已经听到了张宗终和一个男人的交谈声。

他抬起头，黄色的灯影从楼梯的缝隙间漏下来。佟漱心里安顿下来，不慌不忙地继续往上走。

他上去时，马先生正邀张宗终进屋，佟漱像个老头儿似的磨磨蹭蹭上来，两个人视线同时看向姗姗来迟的人，好像自己才是个世外高人似的。

老马眉宇间有些生活摧残过后留下的沧桑失意，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他看看佟漱，又看回张宗终，试探的口气也小心翼翼的，“这位是……”

“一起的，”张宗终说着，回手搀了佟漱一把，“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老马神情微妙了瞬间，但即刻便收敛了，邀请两人进屋。老马在最后关上门，连忙说：“二位换下鞋，我给你们拿。”

他从鞋柜里拿了两双一次性拖鞋放下，张宗终抿了下嘴，没说什么，刚好老马也没抬头，只有佟漱注意到了。他有点奇怪，趁自己低头换鞋马先生引着张宗终往屋里走时摸出手机飞快给张宗终发消息：换鞋怎么了？

六十多平方的房子里只开了阳台上那一盏灯，但连接着的小客厅和厨房没有隔断，已经足够把这两块区域照亮。不知是不是拜灯光所赐，即使这样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也没有那种阴冷杂乱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到处都干净整洁，不像独居中年失意男人的风格。张宗终低头看了眼手机，大概是在看佟漱发的新消息，他抿了下嘴唇。

第126章 灯泡

老马引着张宗终在前面，大抵因为只有阳台点灯，他不自觉就带着人走到阳台上。佟漱借机跟在后面打量了圈屋内，这房子布局和他家稍微有点像，左右是两个卧室，大的那个床头挂了一副结婚照，照片上新娘新娘都打了大片大片腮红，典型的二十年前风格。小的估计是孩子的房间，有张学习桌，整整齐齐放满教辅书，但灯光进不去，再有什么就看不清楚了。

老马似乎注意到了佟漱视线，笑容窘迫道：“我和我老婆分居了，那边就是儿子的房间。”

佟漱没好意思往下问，他看了眼张宗终，见张宗终扭了下下巴，示意自己过来。他走到张宗终身边，真的站到灯光底下，那黄色的灯泡简直刺得人睁不开眼，亮到一下子都有些看不清外面客厅了。

老马搓了搓手道：“二位请便，我倒点水。”

他转身一走，佟漱蓦地发觉他的背影看上去还算挺拔，灯亮得刺眼，视线有点模糊。他揉了下眼睛，刚抬起头，便听见张宗终轻声道：“换鞋便是客，我们不是客人。师父有师父的做法，客人有客人的做法。”

佟漱似懂非懂，刚哦了声，张宗终又说：“你不觉得这个房子怪怪的吗？”

客厅里传来哗啦啦注水的声音，佟漱愣愣地摇头，“没有啊？”

“这个房子很闷。”张宗终说道。佟漱还是摇头，张宗终抿了下嘴，干脆把手旁的窗户推开。阳台上的窗户还是只能横向推开收起、装不了纱窗的那种，他挑了下眉，“现在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灯光烤得不舒服，佟漱脑袋里有点晕晕乎乎，冷风没有灌进来，仔细感受，即使开着窗户好像确实有点闷，没有缓解。他有点说不上来，干脆拿眼神询问张宗终，恰好老马倒完水笑眯眯地回来，佟漱看过去，只觉得头顶灯泡晃得实在难受，他再揉了下眼睛，马先生进来的时候却没嘴角带笑。

张宗终接过玻璃杯拿在手上没喝，只是道：“马先生，我们今天先过来看看情况。”他说着把水递给佟漱，从烟盒里抽出了根烟。他刚拿，老马忙说：“别抽烟，我儿子有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