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梦

冰海中吞吐的是太阳,死人的指甲剥离了月光。

四渊的水一同流向无穷无底之处,裸露的沟壑是大地的狰狞伤口,水中裹挟着沉浮的龙尸,万物一起堕入深渊,在毁灭中爆发出巨大的鸣泣。

曾经的山脉在地裂中崩碎倾覆,峡谷则被滚落的碎石填平,大陆板块中最薄弱的部分就此破碎了,软流层中的熔岩在这种伟力之下涌出并喷射向铁一般的穹顶,犹如百万钟鼓齐鸣。

风仿佛是从世界尽头吹来的,它们在每一道裂隙中急驰而过,如同肆意狂奔永不疲倦的成群牛羊。牧羊人用笛子在牛羊之后吹着凄厉的三重奏,尖啸、呜咽与怒号都是献给一个世界的挽歌。

终于,响彻过的咏唱结束了,有最后的火雨洒落人间,天国从此归于永恒的冷寂。荒原与长夜被齐齐点亮,于是天穹映照着大地的火,恍如黄昏时分的天地倒转。

只剩下极北之地的巨树还倔强地向着天空伸出密密匝匝的枝干,试图再一次用身体支撑起倾颓将坠的苍穹。

树下炖煮雷霆的熔炉发出轰鸣,迸射的雷屑火星消融了冰雪,但又很快熄灭。看守炉火的老人摇晃着蒲扇为炉火鼓入空气,口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世界另一头有身穿麻衣的男人正手握嫩绿的树枝,还在风沙石砾之中踽踽独行,可他极目四望,整个世界都再无可以播种的地方。

茫茫天地之间从未充斥过如此多绝伦的造物与精彩绝景,却偏偏又好像一无所有。

“辛苦了,老伙计。”老人放下蒲扇向着男人招手,男人便带着树枝走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男人把手中的树枝重新插回到巨树的荫蔽当中,掀起麻衣下摆盘腿面对着老人坐下。

老人小心地打开炉盖舀起了一勺浓汤盛入土碗中递给了男人:“结束的只是我们,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端起土碗,端详着碗中流光溢彩的光辉沉默了一晌,之后哑然失笑,随即将混杂着炖肉与雷霆的浓汤一饮而尽。

“很不错的味道,但如果多加一味辅料那应当可以更好。”男人如是点评。

他把土碗摔碎在土地上,喝醉了一般地摇晃着站起身来向着熔炉走去。

他开始吟唱着古老的圣歌,音符里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每唱一句男人便脱下一件衣物,最后萧索而悲伤的声音压过了灭世的地风火水,四方的荒原回荡着他的吟唱,如同应和与悼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