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告白

墨绿色的软垫上,躺着那个慵懒的、肆无忌惮的家伙。他偏长的发丝凌乱，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瞪大。他清澈又单纯的虹膜，如同最干净的泉水,此刻由于吃惊，漾起层层涟漪。

沈慕寒炽热的手擦过他自然上翘的眼尾,触摸他轻颤的睫毛,按揉他眼下的小痣。他的手，仿佛蘸了粉彩,一点一点在纤尘不染的宣纸上渲染，眼看着那抹漂亮的红攀爬到白净的耳廓上，眼看着那双纯真的眼微微眯了眯，带着些骄傲和抗拒。

“起开！”宋曜不满。

沈慕寒勾起嘴角,带着些天真的疯狂。他慢条斯理地扯下宋曜的领带，捆住了他不听话的双手。在宋曜震惊的眼神中,将他的手压于头顶，继续好奇地触摸他的脸。

“你、你做什么？”已经无法用“震惊”二字形容宋曜的感受了。

他可是宋家大少爷，向来洁癖，一般人连碰他的手指都难，而现在，他竟被绑住双手,受制于人——即使那人是任西暝，也没办法接受……想必太过吃惊会让人忘记挣扎，他便是如此,竟然直接僵住了。

沈慕寒满意地望着自己的猎物，湿热的呼吸扫过宋曜的鼻梁、下颌和嘴唇。在嘴唇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然后他吞了口唾液，闭上眼,将头埋入宋曜的脖颈，用力深呼吸——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是多么喜欢宋曜身上的味道啊，带着淡淡佛手柑的香味，清冷的，又温柔的。

他似乎喜欢这个味道，很久很久了。当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当他和这个人坐在客厅的时候，当他们一同进餐的时候，当这个人骄矜又疏离地俯视着他的时候……他便想埋在这人的颈间，深深嗅他的味道，让他的疏离，一点一点地，变成亲密，变成羞赧，变成珍惜。

“沈、慕、寒！”宋曜的喊声惊醒了他。

那种感觉，仿佛刚做了一个极妙的美梦，一切还懵懵懂懂的，忽然被唤醒了。

这一次，沈慕寒并不慌张，一脸无辜的样子：“你可别怪哥捆你，谁叫你不老实？”

宋曜：“不老实？”

沈慕寒：“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你只是一开始慌张，很快就气定神闲，一副尽在把握的样子。所以我合理怀疑，你故意藏着钥匙呢。”

宋曜放松了片刻：“原来如此。”

他不满：“不对啊，如果怀疑我藏了钥匙，摸兜不就好了，摸脸做什么？”

沈慕寒盯着他，皮笑肉不笑，下一秒，捏住了他脸上的软肉。

宋曜张嘴，震惊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有种高高在上的王，被一直匍匐在他跟前的骑士捏了脸的感觉……

沈慕寒咬着后槽牙：“你有意见？”你有意见也动不了。

宋曜：“……拜托你直接摸兜。”

沈慕寒伸手探去，结果半天都没找到兜。手指擦过宋曜的腰，滑过他的腿根。

宋曜浑身明显地战栗了一下，脸上满是愠怒：“你个傻子摸哪里呢！”

沈慕寒的手终于钻进裤兜，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夏季校裤本来就薄，宋曜被他这样碰，实在忍不住笑起来：“痒死了，你找完没！”

宋曜已经想告诉对方正确答案了，在另一侧的裤兜里啊《如何将神明拉下神坛[快穿]》,牢记网址:m.1.笨蛋！

沈慕寒却尝到了甜头。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找钥匙，还是……只是在招惹对方。

随着他的动作，宋曜笑个不停，笑得左右翻滚，脸蛋红红的，眼角溢出热泪。

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他用食指轻轻触碰宋曜眼角的泪。

有些怔忪地盯着那抹水润。

然后，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将食指含入口中。

温热的、微咸的。

宋曜看着这样的他，感觉整个人都懵了。

沈慕寒目不转睛地盯着呆住的人，声音微哑：“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宋曜：“没、没啊。”

沈慕寒从兜里取出钥匙，在宋曜面前晃了晃：“你故意把门关了，藏起了钥匙，不就为了跟我单独待在这里吗？那么，你想说什么？”

在这一刻，一直都在吃瓜的仓鼠也等不及了，窜出来大喊：

【仓鼠：宿主宿主！好机会，赶紧告白！你现在告白，他的好感度就可以继续往上走了，你相信我！】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脚步声。

两人立马分开，铁门被打开，体育老师惊讶地看着俩人：“你们怎么被锁了？钥匙我放在桌上的啊。”

宋曜打哈哈：“诶，我们没找到呢！”

沈慕寒很配合：“张老，还好你来了，我们本来以为晚上要睡这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器械室。

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体育老师的声音：“钥匙不就在桌上吗？这俩孩子读书读傻了啊。”

教室里正在上自习，沈慕寒准备做作业，可是看一道题，他可以看十分钟。

此刻，老师不在，教室那般嘈杂。有大笑的，有聊八卦的，有哼歌的，有推桌子的，有用本子扇风的，有借橡皮的，有偷偷打电话的……可是沈慕寒的所有知觉，都集中在左后方。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宋曜的目光。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从两人被关进器械室开始，这种预感变得越来越强——他知道，宋曜会告白。

一旦想到这个，他浑身就像过了电，那种痒和麻从头皮开始，顺着他的神经末梢往下流淌，让他浑身发麻。

他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仿佛他曾用心告白过，却被无视，已经绝望了许久。

真奇怪，其实，就算对方告白，他能接受吗？他会真的跟一个同性在一起吗？

不、他不会。

那么为什么想听到对方的告白呢？

因为，他希望两人成为最特别的朋友。

他希望成为对方最重要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时而以为自己想明白了，时而又感觉自己糊涂得厉害。

手指时不时探入抽屉，摸着手机，想跟宋曜发点什么。

可是每次都放弃。

他有些恼怒，明明是对方要告白，为什么他会如此烦躁。

每次都是他主动发短信，会不会让他显得很掉价？

整节自习，沈慕寒几乎都是在烦躁不安的状态下度过的，直到，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赶紧翻出来看。

【阿曜：晚上一起回家吧。】

班主任走进教室，高二（3）班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前后走动，经过沈慕寒时，问：“发生了什么吗？笑得跟花儿一样。”

所有人都朝沈慕寒看过去，立刻八卦起来。

“我天我天……寒寒这么笑，好少见，好好看啊我去。”

“沈哥笑了啊？我咋没看到？”

“我就说他最近肯定恋爱了！”

“不可能！除非对象是我！”

“……但凡有一颗花生米……”

沈慕寒还没回答，旁边的哥们儿已经帮他答了：“因为马上要放学啦！诶嘿！”

沈慕寒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来老师说了什么，同学们又在笑什么，他都没在意。

他点开微信，偷偷回了一个字“好”。

明明刚才还很烦躁，此刻，他的心情变得特别好。

所有纠结、所有混乱竟在片刻中沉入水底，此时，他只能感觉到舒适的平静，他整个人，似乎都浸在温热的池水中——那温度，和宋曜的，一样。

宋曜知道自己应该告白，让剧情快速进入爱情线，赶紧加好感度。但是，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告过白，他还知道，对方就是暝暝的化身，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浑身别扭。所以好几次，他都没说出口。

明明很焦躁的沈慕寒倒是平静了下来，他感觉今晚的夜风十分凉爽，风里带着草木的香味，混合着宋曜身上那种淡淡的芬芳。他喜欢走在宋曜的身侧，看他在风中翩飞的俏皮发梢，看晕黄的光在他挺翘的鼻梁上滑滑梯，然后啪嗒，落在他的肩膀上。当他抬头望向自己时，眼下那颗小痣仿佛带有奇妙的磁力，总是让他的手指痒痒的，就连唇.舌也跟着痒了起来。

两人走到地铁站，沈慕寒却说：“走路吧。”

在这一刻，宋曜明白了沈慕寒想说什么。

如果乘坐地铁，很快就会到站，两人就会分开。可如果走路的话，就算快步走，也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真是个，粘人的家伙呀。宋曜想。

不知不觉，他的心也变得软软的，如同漂浮在天空中的云朵，带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晚上九点，两人路过繁华的商业街，街边小吃五花八门，商店里人头攒动，广场上还撑着做广告的大棚，不少摆地摊的，大人坐在喷泉旁纳凉，孩子则玩着飞天箭，手上用箭头勾住橡皮筋一拉，小东西便飞得高高的，亮起夜灯，像小降落伞那般降落下来。

两人钻进甜品店、潮玩店、超市，在空调开得很足的大商场里穿梭，不多时，一人一支冰棍，边走边吃。宋曜吃的是草莓味的，这冰棍很是神奇，里面还封着三块草莓，红艳艳的。沈慕寒吃的是青葡萄味的，整体呈淡绿色，酸酸甜甜挺好吃。

他们穿过商业街，走上林荫路，路过大学、医院、小公园，走过一站又一站。

人烟越发稀少，很快就十点了。他们明明走了很长的路，却都感觉不累，也没觉得走了多久。

这对宋曜和任西暝而言，都是崭新的体验。

在现实世界里，任西暝小时候，宋曜每周六会带他去小公园。任西暝专注玩泥巴，宋曜则坐在喷泉旁和朋友聊天。任西暝大了以后，实在叛逆得厉害，两人的关系也越发疏远，便根本没有一起散过步，一起走这么长的路。

宋曜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的地图，和现实世界是那般类似。无论是街道还是建筑物，都无比熟悉。他难以想象，任西暝如何将虚拟世界做得如此逼真。

很快他也就懒得再细想了。

他眯眼享受着这样安静的一刻，时不时有种恍惚之感，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头顶的明月，还有他们两人。

而沈慕寒，同样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希望，他和身边的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走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