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这是一个午后,顾姣拿着厨房新送来的糕点推开了赵长璟的舱门,她的脸上挂着和平日一样的灿烂笑容,声音也是高扬轻快的,像是永远不知哀愁的黄莺,“四叔,今天厨房做了芙蓉糕,你……”那句尝尝还未说出,她就感觉到了屋中沉闷的气氛。

四叔坐在窗边。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张字条,头微微低着,因为逆光的缘故,顾姣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她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他的不对。

四叔握着字条的手太用力了,指根紧绷,指尖泛白。

即使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刻松开了力道,跟从前似的,偏过脸,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但顾姣还是蹙了眉。

“怎么了?”她拿着糕点走了进去。

舱门在她身后自动被风合上,曹书向她行礼,顾姣却无暇理会,只一个劲地盯着四叔,她的目光移到被四叔放到桌上的字条上,光线模糊了上面的字眼,她看不清上面的内容,但一扫旁边的阿辞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是开封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她压着嗓音问。

阿辞是四叔养着的海东青,如今被四叔用作与开封那边联络的信使。

顾姣在这阵子的接触下知道阿辞一般是三天出现一次,这应该也是四叔和开封那边联系的频率,可这次……她柳眉微蹙,昨天阿辞才来过,她还喂他吃了不少肉干,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她猜测是开封那边出事了,要不然四叔不会是这个样子。

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这一路都没跟四叔打听过他到底去开封做什么,也没问过一直与他联系的人是谁,她知道四叔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即便再好奇,她也没开过这个口,可如今……她看着四叔少有的难看脸色,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四叔可以告诉我吗?”

赵长璟看着她不语。

半晌,他才发话,却是和曹书说,“你先出去。”

曹书应声出去,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阿辞。

阿辞一向通人性,平日除了顾姣和赵长璟,谁也不给碰,今日倒是乖巧,一点也没挣扎地跟着曹书出去了。

“过来。”

赵长璟跟顾姣招手。

顾姣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走了过去,被四叔握住手坐在他身边,她也不说话,就抿着唇静静看着四叔。

赵长璟其实并不想告诉她这些朝堂上的事,他不想让她接触这些黑暗面,更不想让她担心,可现在显然不可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与其让她担惊受怕辗转难眠,倒不如由他亲口与她说。

也正好和她商量下之后的事。

“知道何丞锡吗?”他问她。

“何丞锡?”顾姣拧眉,她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开封知府?”

“嗯。”赵长璟说,“他跟我是同科进士,关系不错,这次我要查的案子就发生在开封。我怕打草惊蛇,便让他秘密先帮我探查着……可他现在死了。”

最后六个字,他说得很轻,闲放在一旁的手却骤然紧握了起来。

“什么?”

顾姣惊得差点起身,好歹忍住后,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着,在砰砰直跳的心脏声中,她的耳朵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发麻,好一会,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信上有说是谁害死何大人的吗?”她就算再单纯再懵懂,也知道何大人这死不简单,恐怕是他查到了什么被人率先杀人灭口了。

赵长璟看着她,午后阳光正好,他的声音被风一吹,显得有些悠长飘渺,犹如清晨湖面上的朦胧水汽,碰不到摸不着,“信上说何丞锡因为太过辛劳,夜里忽然暴毙,于今日子时死于家中。”

“怎么可能!”

顾姣想也没想反驳,这次她直接站了起来,脸色也跟着变了。

手被四叔牵着,她换了好几个呼吸才逐渐变得平静下来,他低头去看四叔,四叔看着和平日并无不同,还是那副没有波澜的模样,可顾姣能感觉到四叔此刻的内心也是和她一样震动,甚至可能比她还要多一抹悲愤,那是他的好友,是为他做事而无辜枉死的人。

想到这。

顾姣重新坐了回去,她回握四叔的手。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四叔,只能用这样稚嫩的法子去安抚他此时的心情,看着四叔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重新落在她的身上,她继续握着他的手,抿着唇犹豫一会后,方才轻声问他,“你还是要去开封是吗?”

“嗯。”

赵长璟垂眸看她,“我不能不去。”

不管是因为这一桩没有结束的案子还是何丞锡突然的枉死,他都得去一趟。

他知道现在开封很危险,也知道她不想让他深入险境之中,但有些事,他没办法答应她。他无谓做懦夫还是英雄,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交好友枉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到她的鬓角,再一路攀上,覆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我们可能要提早分开了,等到了开封,你跟梁大明他们继续去往金陵,路上别再停留,等我解决完开封的事就去阮家接你。”

这是两人几日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

那会顾姣并未反对,可如今,她却毅然决然地摇头,“不,我要跟着你。”

“姣姣。”赵长璟蹙眉,“开封现在是什么情形,我也不清楚,何丞锡突然离世,恐怕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我并不在京城,届时开封重重危险,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跟着你。”

顾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可以平静一些,不要太小孩子气让四叔操心,“何大人出事,肯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届时不管是你进开封也好,还是留在开封查案也好,肯定不容易。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途经此地游玩的人,有爹爹的腰牌在,肯定没人敢拦我,而且……四叔,我见过那位何夫人,她跟我二婶是同宗姐妹,我有法子进何府。”

“何大人既然是死在何府,那查清楚这件事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去何府,四叔,我能进去,你让我跟着你。”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忍住红了眼,“我知道我太小太弱,很多事都帮不上你,我也知道没有我,你也能查到,可是四叔,我不可能在明知道你会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你。”

她努力睁着眼睛,想抑制眼泪坠下,可眼睫扑朔几下,眼泪还是跟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

赵长璟看着她哭得鼻尖都红了,到底不忍,他多的是法子让她留在船上,可他家姣姣心思一向重,看不到他必定会胡思乱想,轻叹一声后,他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等到了开封那边,一切听我的安排,不准轻举妄动,更不准为了我深涉险境,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