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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明月 樱花荷塘 801 字 2022-09-28

糜腊佳精心设计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从我们俩第一次在上海谈人生、谈未来时充满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到我们进入《梁州日报》时充满爱国主义和乐观主义,再到现在你脱离原来党派后的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真正的原因,或者说原动力是什么呢?”

钟远山没有想到妻子的第一个问题就直接触及了底线。面对问题本身就已经非常有火药味儿的糜腊佳,他也不想绕弯子了。

他想,把自己的底线直接呈现在妻子面前,虽然不一定能获得支持,但有可能争取理解。

钟远山用了三句不能再简单的话来回答了糜腊佳的责问。

第一句:法国是一个容易让人生出浪漫的国度。

第二句:学而优则仕,连土包子都在当官。

第三句: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结果,不择手段本身就是手段。当然,说了三句掷地有声的名言警句式的话之后,钟远山想毕竟面对的是自己的媳妇,又不忘了加上一句,为了我们将来的生活和地位。

糜腊佳虽然没有想到丈夫会这么干脆地回答,虽然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答案,她甚至知道钟远山无论绕湾子还是不绕湾子都会是这样令她失望的答案。

但是,她喜欢这样干脆的方式。至少她认为这不愧是一个接受西方高等教育的人,不愧是一个她曾经热恋的男人。她突然不想再和他争论了,而是想和他探讨。

在糜腊佳看来,一个人对自己行动的调整一定缘于对时局和未来的判断。她打算从对时局的看法入手和钟远山深入他们的谈话。

很长一段时间来,糜腊佳特别习惯和丈夫谈论中日关系,尤其是对抗战初期政府的不作为的批评和如何最大限度地调动各方面的抗日热情,再形成她的一篇篇有时温馨、有时犀利,有时严肃论证、有时嬉笑怒骂的言论。

那时候他们有非常多的共同话题,常常有高度一致的意见。

现在,当他们讨论的时局中包括了国共两党关系及他们在未来的政府中的作用这样的敏感话题时,不要说一致了,简直连个意见相同的切入点都不容易找着。

糜腊佳硬着头皮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糜腊佳说:“现在无论是抗战的形势还是国内政党之间的合作与斗争形势,发展变化都非常快,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到重庆来呢?”

钟远山笑了笑说:“大丈夫就是要善于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把握机会。乱世出英雄嘛!”

糜腊佳叹了一口气说:“远山,我们是夫妻,我们之间的沟通能不能具体些、真实些?大道理谁不懂呢?

前几年,让你一起到西安,去省报工作,你怕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现在,抗战即将胜利,而国内反独裁、要民主的呼声高涨,你却又成了墙头草。

当年那个嫉恶如仇、意气风发的钟远山到哪儿去了?你是怕什么了还是太想要什么了?”

钟远山不屑一顾的说:“瞧瞧,我刚刚说了一句,你就连环炮式的抛出一大堆问题来。前些年,我不就是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吗?

你仔细看看,当年和我一起回国的党内旅欧人士,谁不是高官加身、声名赫赫呢?

你凭良心想想,当初以你的名义发表在《梁州日报》上的言论和评论员文章,哪一篇没有经过我的手、哪一篇没有我的思想和主张?可又有哪一篇给我带来名望、哪一篇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听了这样的反问,糜腊佳感到非常震惊。她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平静地说:“是!《梁州日报》的言论基本都是以我的名义刊发的。为什么要署我的名你不清楚吗?

当时我们撰写的那些和政府观点相左的、犀利的、有点像檄文的言论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

我现在问你,当时是谁提出要署我的名的?你现在说说是出于什么考虑非要署我的名呢?”

钟远山沉默了。

为了给钟远山一个台阶下,糜腊佳淡淡地说:“我们是两口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防止人家给自家的报纸找麻烦,为了让你在不担风险的情况下又能表达出你和贵党的主张,担些风险我愿意。就是到了今天,我从来也没有说过那些言论是我一个人的主张。”

钟远山显然是面子上挂不住了。他激动地说:“是,我是个懦夫,是个小人!我怕承担责任,我让自己的女人背黑锅、趟地雷了。所以,我决定走一条自己的路。”

糜腊佳仍然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我从来不认为那是什么黑锅,也从来不怕去趟地雷。你想走自己的路,我从内心里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