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邯郸淳自小才名在外,不止善写文章,连书法也颇有造诣,曹丕曹植皆赞赏其才,与之结交亲善。可巧都去求曹操令淳辅佐自己,曹操忖度曹丕身边已有不少能人志士,便把邯郸淳指派给了曹植,然而如此敏感时期,难免有心人过度揣测,这就成了相公偏心临淄侯、五官将受冷落的证据。邯郸淳自然受人瞩目,同时他的才能又在人们口耳相传中被夸大了几分,似谁得了他的辅佐,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丁仪呢,也就借此机会尽力拉拢于他。过了一阵子曹操遇上邯郸淳,问起了曹植,邯郸淳自然夸了几句,可让丁仪如获至宝,以为得了臂膀,更想与之相交热络,大家造起势来。可邯郸淳心里就犯嘀咕了,心想,我当着丞相夸四公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怎么就好像我站了什么立场一般?我日常辅佐四公子是职责所在,可是这废长立幼之事,就非我分内了吧?如此欺辱兄长,不太厚道吧?说句不好听的,这不就是在人兄弟间挑拨吗?丁仪干这事缺德啊,往大里说,有悖人伦,一个不好身败名裂。况且我与五官将交情不错,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搅在此事中吧?哎呦还“四友”呢,弄得好似我与你们结党一般。

邯郸淳左思右想,觉得这事不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谨慎起来,除日常公务外,连他们的酒宴都去的少了,闲时就在家练字,书法倒是益发长进,兼又发现了新的乐趣,即如今坊间流传着不少笑话俗语,内有讽刺时弊者,浅显有趣却又入木三分,令人回味无穷,实属精品,流散了岂不可惜?况他又练字,何不整理记录下来。于是乎一心浸在这里头。丁仪只当他耽于雕虫小技,非成大事之人,无奈,也只得由他去。

现如今能让他圈进来的,也就只杨修了。这杨修也是个恃才自傲的主儿,跟张扬不羁的曹植也算对脾气,虽说曹丕对杨修也是礼遇有加,但曹丕公务繁忙,没有时间与他们饮酒玩乐,他自然就与曹植走动得勤,也时常当着相公夸赞曹植,丁仪自然乐得应和,便主动与他相交热络,几个人凑在一起,互相夸耀吹捧。杨修这般高傲放诞之人,不知收敛、不拘小节,最怕人夸,特别是身份与才学都与之相当的人夸他,一夸就上头,越发互相引为知己,逐渐各自的想法互相影响,一有什么就彼此唱和,同声同气。日子久了,就有了亲疏。

可光有杨修还远远不够啊。不过,令丁仪更无奈的是四公子本人,你说他不赞同丁仪的目标吧,诶,他还偏偏以丁仪为友,并不避嫌,也没反对丁仪的各种所为;你说他有心承嗣吧,他还偏偏似并不上心,率性而为,完全没有思虑周全步步为营的状态。丁仪心里焦急,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又十分之不安,生怕曹丕等人不满他所为,或有何异动,便一心盯着曹丕及其身边人之动向,既为防范,也为抓小辫子。自从吴质回来,丁仪就对他格外留心。一是本来就对吴质心存芥蒂,不服他仅凭一介布衣就当了县长,咬定背后有曹丕使力,心里积了半缸醋。二来想也知道,这回吴质回来,肯定要谋划个好位置的,要真随了他的心,岂不是比丁仪还高一头了?

这丁仪心里酸得了不得,心想曹丕肯定又会暗中相助!一个都不得士名的人,竟然让他得了益了!对丕、质二人心里更是不满。反正他看曹丕不顺眼,曹丕就怎么都是不对的。曹操斗大的求贤令他看不见,一切都是曹丕的错。不过也难怪丁仪揪着这乡评之事挑刺,其他因求贤令而得益的寒门子弟,即便刚来投靠时还是布衣百姓,谋得个一官半职以后可就今非昔比了,乡评也就轻松拿下。也就剩下这个吴质了。再来,吴质与曹植交情亦不错,这几日曹植又夸赞于他,丁仪更不服气,于是情不自禁地就格外留意吴质。而偏在这时,他的下人薛铜向他禀报一事。

第40章 风波(二)

薛铜是丁仪家生的奴仆。原本跟他父亲在马厩养马。奈何丁仪自小脾气乖戾刁钻,芝麻大的不是也得寻一顿好气生,身边贴身的书童跟班仆役换了不知几轮。薛铜为人圆滑嘴乖、殷勤小心,能揣摩上意又会扮忠厚,偶然给丁仪牵过几回马,丁仪见他勤谨又机灵,便着他做了贴身小厮,到如今也有些年头了。按说丁仪待他算不错了,但脾气发作时也免不了苛责之事。薛铜面上仍旧殷勤,私下里也免不了抱怨。唉,不过都是为了生计,少不得忍耐则个。丁仪既管吏治又有私心,便对各个同僚无论公事还是私情,颇为留心。薛铜作为丁仪心腹,自然是个包打听,什么流言碎语,有的没的都搜罗来与丁仪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