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一旁,何常祺喃喃:“你俩看到了吗,适才燕王手中……一直在玩一条束发带。”

众所周知,西凉这边束发用绳。

而燕王适才手中那丝质光泽又带暗纹刺绣的发带,一看就是江南风情。

加之他又说某人沐浴去了,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该不会是月华城主散了发带去沐浴,燕王他偷了发带拿来玩吧?

一时何常祺亦面露困惑。

何至暧昧于此呢?

赵红药发誓,她和宣萝蕤不同,几乎从不八卦。因此她忍住,努力忍。

桌上有茶亦有酒。

她食不知味,都没注意自己拿了壶酒,咚咚咚一直灌。

传说中的“喝闷酒”。

何常祺那边兀自想了想,倒也像是很快就想通:“也罢!”

“那人既是救得王上一命,王上以身相许也不亏。我倒也十分乐得看他一反常态、逢场作戏、以色侍人的模样。”

“当然,以王上美色,自然要侍得回本才行。”

“必要得那月华城主将缺粮之事也能一并解决……”

“但只怕以城主心机,不会轻易卖粮。”

“红药,你说咱们王上会不会卖身求荣,卖到最后偷鸡不成……被人白吃白占啊?”

赵红药忍忍忍,继续忍。

“被”白吃白占?

若燕王能“被”白吃白占倒还好了,起码还能变成另一个不倒贴的故事!

赵红药一时不堪回首。

就在她泡茶之前,刚好当地一些时新土特产被送来了太守府,她便同太守一起给燕王挑了些好的拿过去。可怜的太守,五十多岁的本分老学究。

才被月华城主的样貌吓了一大跳,随即又见燕王全程贴在城主身上,贴贴贴。

可怜的老太守只能全程磕磕巴巴、委委屈屈,与那两只牛鬼蛇神唠家常。

赵红药实在看不下去。

好容易,瞅了个月华城主向城主询问簌城情况、地图、沙盘的空当,果断把燕王拉一边,好心提点他,你私底下如何任性妄为无人管,可身为王上,这大庭广众、外人在场,多少收敛一点!

结果燕止回答了她什么?

燕王一脸无辜,沉吟片刻,全盘否认,一本正经得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胡说,不过碰了两下,我几时‘常常’摸他了?”

赵红药当时走出小院都整个人飘忽,怀疑自己见了鬼。

但她很确定,不是她见鬼!燕王明明就是时刻在摸摸、贴贴月华城主。

除非他摸的时候,并不清楚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摸。

才会那般肆无忌惮,还不承认!

“……”

“……”

但,仔细想想,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完犊子了吗?

……

簌城小城。

统共一条主街,百十来户人家,条件实在有限。

赵红药至少还能住太守府的客房,而何常祺和师远廖,甚至只能在仆人房将就。

赵红药:“哎,这小破城,条件艰苦。”

师远廖:“没所谓了。反正就连燕王同月华城主,也都只能凑合着挤在一起哎。”

赵红药:“……”

对哦。

仔细想想,那所谓富户宅邸,也不过努力收拾腾挪出来一点像样的地方。统共一间独门小院,一间卧室,一、张、牙、床。

好家伙。

那两人今晚岂不是要……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

慕广寒本就长途跋涉,很累,又淋了雨还放了血,不免有些昏昏沉沉。

以至于当晚,当他发现竟要与燕王同处一室、甚至同床而眠时……

就只有犯困和一阵无奈好笑。

算了。

白天那么多次挣扎,也挣扎累了,何况本来就不是真的想挣扎。

寂寞这玩意,无论怎么排遣,始终如蛆附骨。

头脑再清楚,饥渴的皮肤,也永远想要有人碰触。哪怕是大兔子那心怀鬼胎、不合时宜、带着略微戏谑的摸来摸去……

同样的,亦想有人能陪他入眠。

甚至不介意像此刻般,深冬捂不热的棉被下,被滚烫的大兔子一把捞进怀里。

确实,大兔子没什么分寸。

有时挺烦人。

也是有求于他,才会这般过度讨好、很不真实。

但至少,此刻让全身战栗的滚烫温度,货真价实。很少有人会愿意这么慷慨地抱着他。这就够了,能换一夜甜梦。

正想着,兔爪蹭到了他的腰侧,痒痒的。

慕广寒一怔。那里有道伤疤,卫留夷取髓时留下的,蜈蚣一样狰狞。

他以前好像总觉得,爱过一个人,总得留下点什么。一如此刻脖子上挂着的小石戒,落在枕上,被燕王把玩。

原来其实,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再多回忆,比不上眼前片刻暖意欢愉。

……

他抬起手,避开燕王伤口,小心翼翼也去抱兔子。

手感不错,暖乎乎的。

与这种头脑极端清醒的人,进行互利互惠的合作,其实才是所有关系中最牢固、且最长久的。即便亦敌亦友,只要利益还在,就能一直抱。

“……”慕广寒突发奇想。

能不能干脆,一直这样下去?

虽然很清楚,像他们这种终极目标不同的利益合作,最后几乎必然分赃不均、反目成仇。

但距离那一日,毕竟还早。

何况真的等到那一日,他也没几天可活了。之前赚到的无数个片刻欢愉,却是稳赚不赔。

大兔子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他足够聪明,亦足够优雅,不用担心演技露馅,不用担心种种愚蠢操作……

甚至,到了最后,也未必会弄得很难看。

因为此人一直都在进化。

犹记上次见面,燕王还无非是花灯游船之上,给他靠一靠而已。

全程都是慕广寒在偷玩对方发尾的小黑兔,燕王并未主动碰他。

换到这次,燕王却已学会了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摆弄他。

慕广寒自知,今日的他,模样只比花灯那日更可怖。

那日好歹还裹了一层僵尸绷带,今日啥都没有,就顶着一张满月过后全毁容、毒纹都蔓延到颈子一半的吓人的脸就来了。

燕王却依旧照单全收,对他的难看模样视而不见。

全程扮演一只特别温暖的烦人大兔子。

慕广寒很确定,自己已不再会动心。他看西凉王,就是个眯眯眼大兔子。

但纵然是兔子,若是习惯了,哪天没有了,也会难过的吧。

燕止:“……”

怀里人始终是蜷缩着的。

看起来很悲惨,像一只濒死的动物。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般。

花灯那次,萤火那次,也许更早。早到不知什么时候,他曾看过他一个人寂寥地,靠在一棵开满花的杏子树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