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男子锦衣华服、身份不凡,笑眯眯的:“在下乃是小姐在洛州打仗时强抢的赘婿,如今特意备礼,上门拜见。”

“……”

“……”

果然是一家人,一脉相承的禁不起吓。李钩铃就一向开不起玩笑,总是板着个脸凶巴巴。

家人也一个德行。

“咳,说错了重来。”

“在下乃洛州书记官沈策,有一封洛州侯的书信,特来呈给李大人。”

……

隔日清早。

李钩铃想了一夜说服父母的对策,完全没能派上用场。

李老爷直接态度大变:“我与你几位娘亲叔舅盘算了一夜,眼下格局,乌恒兵力不足、确非久恒之地。卫留夷也不是明主,咱们家不如抓住机会,早早创下一番事业,将来拜相封国、光耀门楣……”

大夫人:“昨晚可让铃儿受委屈了。瞧这憔悴的,快先吃饭。”

“……”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钩铃很小心地喝一碗肉粥稀饭,迷惑家人为何一夜转性。

忽然余光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激灵。

“你怎么在这?!”

沈策不仅在,肉粥稀饭上还比她多了一颗蛋。李府素来简朴,这就是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了。

二夫人:“阿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洛州纳了这般俊俏有才的夫婿,怎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大夫人:“书记官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你这么偷偷摸摸,实在委屈了人家。”

李老爷:“沈大人放心,李府定择良辰吉日、明媒正娶。”

李钩铃:“???”

饭毕,李钩铃急不可耐拎着耳朵将人揪出去:“一大堆事,我已够烦的了!”

月华城主给她的任务,可是让她在短短几日内在乌恒变天啊!

沈策既是特来辅佐她的,能不能不要反手添乱?

沈策笑意一如既往的烦人:“一码归一码。”

“乌恒李氏嫡女生性凶猛,旁人不敢高攀,偏偏沈某不怕死,想要贪图荣华富贵。丈人一关已经过了,李将军还是不要挣扎。”

李钩铃:“滚滚滚。”

“沈某福气了。第一次见李将军,就觉得将军气质卓绝、前途无量,若能跟着将军必一辈子不愁吃穿,如今得偿所愿,在下绝不会放手的。”

李钩铃:“烦死了!想都不要想!!!”

……

数日后,南越王都陌阡。

卫留夷和宁皖侯被圈禁处,在南越王府的一处落锁别院。

三层外三层的庭院深深,秋蝉鸣叫声声烦。

最初几天,宁皖侯叫骂、乌恒侯发疯,一个要见南越王伸冤,一个要见月华城主,声声不息。

但没人理。

月华城主在一连晾了他们好几天后,才派人送来笔纸文书。

他要宁皖侯抄一份亲笔承认自己多年奢侈、霸占良家、搜刮民脂民膏等等的“罪己诏”,写明其德行有失,甘心将封地宁皖交还南越王处置。

而卫留夷那边,则是要他承认能力不足、治下不严,因天下格局复杂,乌恒暂由擅战的大将军李钩铃暂为接管。

一信释兵权。

“两位大人赶快亲笔抄好吧,也别为难小的们。月华城主说了,抄不完谁都没有饭吃。”

宁皖侯气死,当场撕了书信:“我,宁皖世家。宁死不屈!”

慕广寒听闻眼皮都没抬。

“随便他。”

饭食真的停了。

宁皖侯开始挨饿。但他一向养尊处优受不了罪,不过饿了两三天而已,就已经头晕眼花撑不住。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灰头土脸把书信拼起来,边哭边骂边抄手谕,只为混一口饭。

卫留夷则刚烈得多。

绝食以抗。

……

有人宁死不屈,慕广寒也不介意。

虽然眼下,两位州侯活着,是比死了更好用些。但万一真的死了,其实也不影响什么。

不过,为了阿铃能在乌恒行事方便,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亲自来找了一趟卫留夷。

共处一室,卫留夷明显憔悴、唇色苍白,望过来时,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分明压着翻涌的浓烈的情绪。

慕广寒:“……”

难以想象,时隔那么久,他在那人的难堪、愤怒中,竟还隐约看到了一丝余情未了。

有人还留在原地没走远。

可他,则早已不知向前走了多久,早看不到来时的路。

清冷小院,几案之上,一杯清茶。

月华城主:“阿铃已经占领郢都等地,只等你一封手谕。”

“我知道,你自恃乌恒百姓爱戴你,不肯服气。”

“所以,今日我特来告诉你,你再不签手谕,之后会发生什么——”

“……”

“第一步,我会让南越王直接下诏,揭发你与西凉勾结谋逆。顾苏枋这么些年休养生息、体恤百姓,民望在你之上。他又是南越王上,亲下诏书,百姓无道理不信。”

“第二步,我还会给西凉王好处,让他同我共演一场戏。”

“劫烧乌恒过冬粮,引洛水灌入水畔城池,再派兵攻打。到时大军压境,百姓大难临头,阿铃自会带兵奋勇抗敌、大家同生共死、众志成城,大获全胜。”

“到时百姓感念李将军功绩,又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不在乌恒的你?”

慕广寒说完,幽幽喝了一口茶。

顶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毫不客气地望着眼前人。

正因为……卫留夷本质上,是个“好人”。

这样的人,最不愿清白之身,却惨遭抹黑而身败名裂。而以他素来的爱民如此,亦绝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

这是最有效的威胁,双管齐下。

毫不意外。

慕广寒果然地在男人眼里,看到了震惊、迟疑、疼痛、不信……

以及强烈的厌恶与鄙夷。

哈。

不意外,单纯善良、爱民如子乌恒侯,又怎能忍受月华城主“变成这副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模样”?

慕广寒笑笑,继续品茶。

他就当这是夸奖了。

……

一个人,只有在他掌心向上、小心翼翼地渴望从对方手里讨得一丝喜爱时候,才会在乎另一个人的憎恨、厌恶。

而如今,却是他居高临下,一句话可以随意决定乌恒侯的生死。

因而,此刻他再看他,就有如悠哉逛花市鸟市时,看向一些笼子里折腾的小玩意儿。

漂亮,脆弱,无力,叽叽喳喳。

或许他心情好时,愿意伸出手指逗一逗。

心情不好了,便是小东西叫破喉咙也视而不见,全然无波无澜。

以民生拿捏卫留夷,果然一拿一个准。

月华城主很顺利地,就盯着卫留夷颤抖的手,看他在屈辱中亲笔写下了那份手谕。

待墨迹干了,月华城主对着夕阳满意地看了一遍,叠好收入袖中。